相隔十丈之遙,當今天子李昂身著赤黃色常服,正端坐在御座之上。眾多內侍、宮女恭立在御座兩側;御座下首,天潢貴胄列席殿中;再下首,坐著彈奏鼓吹的樂伎。
金枝玉葉、簪纓朱紫,濟濟一堂。
晁靈雲誠惶誠恐地低下頭,卻仿佛心有靈犀一般,早就用眼角餘光發現了李怡。她雙頰發熱,在內侍指引下一步步走向御座,色彩絢爛的宣州絲線毯在她腳下鋪展開,厚厚的絲絨拂過她的舞靴,幾乎淹沒了鞋面。
晁靈雲每走一步都戰戰兢兢,覺得自己就像踩在一隻龐大的錦雞脊背上,時刻都有被絆倒的風險。
終於,引路的內侍停下腳步,用低如蚊吶的聲音提醒了一聲:「跪下行禮。」
晁靈雲連忙伏地叩首,大聲道:「奴婢晁靈雲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平身。」御座上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你就是元真娘子的高足?抬起頭來。」
晁靈雲遵旨起身,抬起頭的一瞬間,也近距離看清了坐在御座上的人。
天子李昂今年青春二十四,甚是年輕。他的面容白皙清俊,神色憂鬱而仁慈,就像伽藍寺中慈悲的神佛。
於是晁靈雲滿心的雜念也像參了佛一般,從喧囂歸於寧靜,明淨的靈台中只剩下一個疑惑——明明是這樣慈悲的天子,又為什麼會讓她的頭領和同伴們血染邊塞呢?
她無法開口問出自己的疑惑,更無法開口喊出自己的冤屈,只能靜靜站在御座之下,仰視著這片天下的至尊。
御座下小小舞姬的悲涼,並不能被高高在上的天子感受到。李昂饒有興味地端詳著晁靈雲,隨後目光轉移,望著李怡笑道:「如此佳人,都不能打動光叔的心嗎?」
晁靈雲心中咯噔一聲,因為李昂這句提問倍覺不安,然而被天子點名的啞巴王卻不為所動,木訥地望著李昂憋了許久,嘴裡才蹦出兩個字:「不能。」
御座上的天子哈哈大笑,頓時上行下效,鬱悶的晁靈雲在滿堂鬨笑聲里,聽見李昂毫無誠意地責備:「光叔,你如此直言不諱,就不怕傷了女兒家的心?」
可憐晁靈雲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裡一個勁地怨念:你裝啞巴就啞巴,為什麼嘴裡就不能吐點象牙呢?實在是太討厭了!還有聖上也是,說好的鬱鬱寡歡呢?內侍剛剛在船上說的話都是騙她的!
她滿腹惱火,一時之間,倒是把緊張給忘了。
李昂拿這個比自己還年輕的皇叔尋完開心,心情好了不少,看著御座下噘著嘴的小舞姬,終於良心發現,吩咐站在自己身邊的內侍:「王福荃,賜晁娘子寶刀。」
「是。」王內侍應了一聲,轉身從侍從手中取過早已備妥的托盤,捧在手裡走下御座側面的台階,「晁娘子,聖上聽聞因為你的緣故,元真娘子欲與鄭中丞聯袂譜寫相和大曲,特賜你寶刀一柄,以資鼓勵,領賞謝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