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哉……」方丈眉眼低垂,嘆息了一聲。
「大和尚,其實今日拙荊確定有孕之後,我也想了很多。畢竟誰不願意過安穩愜意、子女承歡膝下的小日子呢?我承認,我的野心忽然小了許多,」李怡抬眼,目光灼灼地與方丈對視,「然而李怡身在皇室,懂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若今後天子勵精圖治,閹黨、藩鎮不致猖獗,弟子便甘願繼續蟄伏,用家業守護母姊妻兒,虔心向佛,否則,那倉庫里銅鑄的浮屠,就會變成匡扶天下的刀。」
夤夜,國舅府中,蕭洪拈著一枚碧玉竹葉式樣的玉梳,皺著眉陷入沉思。
今日曲江遊春,他本是陪在阿姊蕭太后身邊,想著要好好開一番眼界的,然而無意間拾到玉梳,望見玉梳的主人,他忽然心生疑惑,開始懷疑眼前這片花花世界。
若他不曾突發奇想,起了賊心,去偷窺內命婦的幄帳,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西市茶行的吳娘子,還會有另一重身份吧?
堂堂光王的侍妾,為什麼要卑躬屈膝地奉承自己呢?還有趙縝,他和光王可有關係?吳娘子和趙縝當初可都清楚他的身份,那麼光王他知不知道?如果知道,為什麼從不和他打交道,甚至連一句客套的攀談都沒有?
蕭洪是真心搞不懂啊——進入了長安最上層的世界他才算知道,這裡的人心實在是太複雜了。
「玩我?」他冷笑,捏緊了玉梳,目光在燈下透出幾分陰狠偏執的邪勁。
他是笨,所以玩不來這套裝神弄鬼的把戲,不過不要緊,笨也可以學嘛,就看最後誰玩得過誰。
吳娘子、趙縝、光王……咱們走著瞧吧?
光王侍妾懷孕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十六王宅。寶珞在潁王宅里第一時間聽說晁靈雲有孕,高興得直接丟下情郎,跑到光王宅來看望臥床安胎的晁靈雲。
「天,你與光王這才多久,竟然這麼快就懷上寶寶了?」寶珞盯著她一點隆起也沒有的小肚子,露出滿臉傻笑,「潁王告訴我的時候,我都不敢相信呢!」
晁靈雲眼皮一跳,皺著眉緩緩道:「連潁王都知道了啊。」
「大家都知道了,反正是喜事,你也不用害羞。」寶珞兩手托腮,無限憧憬地說,「太好了,我就要有侄兒了……」
因為意氣相投,寶珞與晁靈雲已經結拜了香火兄弟,當然,她可不敢用「新婦」來稱呼光王。
晁靈雲見她那麼高興,忍不住打趣:「那麼喜歡,自己生一個呀。」
寶珞看了她一眼,悵然道:「生了孩子,還怎麼學舞呢?師父沒明說,我自己心裡也有數的。算了,反正潁王的孩子,有的是人替他生。」
晁靈雲覺得寶珞的思路有點不對,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他和別人生寶寶,你不介意嗎?」
「天經地義的事,有什麼好介意的,又不是尋常百姓家。」寶珞理所當然地說,「你生的孩子,也未必就能自己做得了主。倘若生了男孩,才華蓋世也不能出將入相,就算生的是女孩,你看十六王宅那麼多縣主,多少人能適齡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