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好,好,大夫慢走。」老叟點頭哈腰,望著郎中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夜色里,臉上的笑容也跟著消失。
他咳嗽了兩聲,弓著背走回自己寒陋的家,摸黑進了西邊的廂房。
臥在榻上的老伴聽見動靜,怯怯地問:「怎麼樣,可打聽到了?」
「大夫沒肯說。」老頭寬衣脫鞋,挨著老伴躺下,「他身上一股子血腥氣,我可都聞見了。」
「血?」老嫗蜷在被窩裡,忍不住胡思亂想,「我見過一個年輕貌美的小娘子在隔壁進出,不會是哪家的外宅婦,今晚生孩子了吧?」
「瞎說,哪家婦人生孩子不請穩婆,倒請郎中接生的?」
「那就是有什麼人受了外傷?」老嫗又猜測,有點擔心地嘀咕,「鄰裡間還是知根知底的才好,隔壁那宅子古里古怪的,也不知道那位大人叫我們盯著,到底要打聽什麼……我總擔心不是什麼好事……」
「想那麼多幹什麼?又不是要你殺人放火,天上掉下來的發財機會,你不撿,有的是人搶。兒子看病吃藥,咱們的棺材本,哪樣不要錢?」老頭沒好氣地冷哼,惦記著即將到手的橫財,美滋滋地琢磨,「沒想到咱們這窮街陋巷的,竟藏著這麼個發財的好機會……你看見那輛馬車了嗎?我感覺今晚來這裡的人,一定值一筆大錢!狄大夫不肯說也不要緊,改天我請他喝酒,三杯下肚,他什麼都會說的……」
老嫗附和著笑了兩聲,有點感慨:「狄大夫什麼都好,就是貪杯。」
「是啊,他一醉話就多,竹筒倒豆子似的,什麼好的壞的都往外說,」老頭笑道,「他這毛病,倒是便宜了咱們。」
李怡一夜未歸,晁靈雲便是一夜無眠——自從他探視過漳王以後,已經去薦福寺見了兩次馬元贄,這實在不是一個好兆頭。
他不會是想為她做什麼吧?
晁靈雲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就心神不寧,連肚子裡的孩子都在不斷翻騰,仿佛感染到了母親的不安。
李怡真的會為了她,去幫助漳王嗎?晁靈雲躺在榻上,輾轉反側——先不說這本來就是一個快要被大人放棄的計劃,光說王守澄這個人物,就不是他可以惹得起的,他可千萬別做傻事呀!
除了為李怡的安危操心,在她心底還有一層無法言說的隱憂——他若為了她奮不顧身地去冒險,萬一將來被他發現了自己另一重身份,她會面對什麼?
當知道付出再多也依舊得不到坦誠相待,李怡會不會更加恨她?
晁靈雲睜著乾澀的雙眼,茫然望著帳頂,想不出何種途徑可以讓自己獲得安寧。
恰在這時,臥房外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她立刻從榻上坐起來,掀開床帳呼喚:「十三郎,你回來了?」
李怡在宵禁結束後,快馬加鞭回府,此刻衣袍上還沾著秋露的濕氣。他聽見晁靈雲的呼喚,立刻快步走到她身邊,盯著她爬滿血絲的眼睛,皺眉問:「你這是剛睡醒,還是沒睡?」
「十三郎,」晁靈雲不正面回答他,而是握住他冰涼的右手,緊緊按在胸前,「你怎麼現在才回來?你昨夜是不是和馬將軍在一起?你們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