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若不开,不削削齐国公府的锐气,岂不是这个天下就是齐国公说的算?他就是忍得住,他身后的家族与同党岂能甘心?他们扶持了他上来,他却一直没有找到门路让他们坐收利益大揽权势,且所有掌握大权大利的人都是齐国公门下的,不斗翻几个,那位置怎么挪得出来?
没有人等得住,他们动了,他也只能跟着动。
赵益楼出了御书房的门,站在门口的老太监抬起头来,朝他皮笑肉不笑地露了个笑,又低下了头去,连声招呼也未打。
那是于荆,长哀帝身边的老人,赵益楼听说皇家的探子都归他管。
赵益楼错地于荆的身,步子越走越快,很快就消失在了空旷的殿坪中,日中当午,夏日炽烈的阳光射在殿坪的青砖上折射出了刺眼的光,于荆这时候又抬起了头,朝那消失的背影又含糊地笑了一下,转向看向那几个把时间掐得正正好,这日来找小皇帝说事的几个尚书。
那几个还跪在门边的尚书有一人眼角瞄到他,身子抖了抖,随后噤了声,带着一干想跟他一道言道的尚书沉默了下来。
门内,温尊跟齐国公淡依然温和笑道,“伯父你就让他们闹上一回罢,不闹上一回,他们还真不知道这天下是谁的天下,是谁给的他们玩花招的闲暇。”
齐君昀却难得的皱了眉,面露不愉。
他确实没把赵益楼放在眼里,他让赵益楼上位,让赵益楼活着,不过是不想这天下都是他齐国公府一府说的算,他不是圣人,也不是圣知,他再能耐,也没法一个人替皇帝管了这天下所有的事,皇帝需要不同的见解,这个天下也需要更多的能人去替皇帝治理,所以就是连他妻子都不赞同让赵益楼上来,他还是因着那点就是恶花,也让它百花齐放的心让赵益楼这派人上了位——毕竟赵家的党羽中确实也有几个能经世治世的人才。
但赵益楼把手伸到张异身上,张异是他的家臣,与他血脉相通的许多血缘之人还在他齐家给他当家奴,替妻子管着齐家产业的齐昱齐斯就是他的堂侄,且不论张异这些年于国于他的功,就从常情来看,他都不能让他枉死。
“伯父……”
齐君昀掀袍坐了下来,这时候平哀帝也下了龙座,坐在了宫人搬来的放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与他平坐。
小皇帝对他自来尊敬,齐君昀如前次那般瞥了他一眼,也没有劝诫,轻摇了下首道,“叫你身边的人去国公府传个话。”
“自是。”温尊颔首,叫来了身边叶公公的小徒弟小叶公公,让他去国公府报信,说他要留国公爷说会儿话,等会就让国公爷回去。
小叶公公小跑着出了门,温尊看着长得一脸喜气的小叶子灵活地跑了出去,回头还跟齐国公微笑着道,“叶公公怕我过得冷清,收了好几个一看就让人想笑的小徒弟,这个还挺机灵的,我就要来了身边用,说来,你好久都没进宫来,恐还没见过他罢?也不知道伯母见了他欢不欢喜。”
“你都喜欢,她只会更喜欢。”提起妻子,齐君昀脸色稍稍好了些,沉吟了一下又道,“过几天就是你润表弟的生辰,她还说让你那天得空就去府里坐坐。”
温尊听了一愣,明显怔了一下。
还让他去?
看他愣愣地看着他,齐君昀无声地轻嘘了口气。
沉弦的儿子长大了,心思也越发深沉,他为了温家这江山社稷,也只能疏远这孩子,但抵不住这孩子从不与他真正生疏,对他的表弟们也自来用心爱护,他做得越多越好,他伯母越觉得亏欠,现在赵益楼中伤他的事又被这孩子揽了去,他伯母心里不知道要怎么对他才能让大家都好过点。
“是初六,那天没什么事就早点过去罢。”就是他不提,她也会让人来请,他还是先提了,省得再走一遭。
“孩儿知道了,会早点过去的。”温尊刹那笑了起来,笑如夏阳,整个人都因笑容都明朗了起来。
“张异的事,你动手查罢,我就不管事了,”齐君昀又张了口,道,“你也别让璞儿他们插手这事,这事就你自己来就行。”
温尊得了好,痛快点头,“好,听伯父的。”
因他的痛快,齐君昀无奈地笑了起来。
他是想的好,带着齐国仅会日渐与皇帝生疏,而儿子他们与皇帝的事,就由儿子们自己去处置了,他也不介意皇帝收回齐国公府一半的势力,他遁中府于,也是等着皇帝出手,只是,沉弦的儿子比沉弦更决绝,更不像一个皇帝。
而这让齐君昀更觉得沉重。
齐国公府里,谢慧齐得知了宫里传来的信略松了口气,回头就又派了自家审讯的人去了九门,这事宫中稳了下来,他们家的人也就可以出手了,不用太怕牵涉其中。
宫里的小叶公公右手接了赏银,左手就给齐国公府的二小姐递了个小荷包,里头是只用金子打造的燕鸟,不是钗也不是坠,纯属是个简单的玩物,但小叶公公甜笑着说是皇上给的赏,他借花献佛,愿意献给齐二小姐博一乐,二小姐便乐呵呵地笑着接着了,他临走前还对他挥手笑道,“下次再来玩啊。”
小叶公公回去,端着张喜庆的脸对平哀帝喜滋滋地道,“三小姐人真好,奴婢临走前还赏了奴婢一袋糖。”
平哀帝笑着伸了手,小叶公公偏头想了一下,有点小拙的小奴婢还是被老叶公公调教的好,很快就把那袋糖掏了出来。
平哀帝接过那个装糖的荷包,糖做的好,都是用小花纸包好的,拿出来把小花纸剥掉,里头就是带着些许清凉味的薄糖,糖味不重,清清淡淡的,是他爱吃的味。
平哀帝剥了一个吃,又拿出了一个来,见糖甚大,又拿出来一个,见这个也不小,干脆把荷包里的糖都倒在了案桌上,眯着眼睛在其中挑了个最小的,伸手给功臣小叶子,与他微笑道,“二小姐做的糖好吃,给你一个,下次见到她不要忘了道谢,她给你的,是她亲手做的。”
“二小姐真是心灵手巧。”小叶子感叹道,他其实在路上的轿子里偷偷吃过一粒,觉得味道不太甜,还有点凉,吃着还怪吓人的,所以皇帝全拿去了只赏他一烂他也不觉得可惜,但师傅教的,凡是齐国公府二小姐做的都是最好的,在皇上面前要挑她最好的话说,这样皇上才高兴,皇上高兴了他这个当奴婢的就有好日子过,小叶子很愿意说那个长得好瞧的小贵女的好话。
他确是愿意的,小贵女脾气好,一点也不骄纵,笑起来眼睛就如弯月那样漂亮,还会朝他挥手。
小叶子的话罢,平哀帝又给了小叶子一袋银叶子,小叶子握着银袋子,脸就更喜庆了,他觉得他更喜欢齐国公府的二小姐了,下次就是跪地给她擦鞋他都愿意的。
这厢齐国公府里,谢慧齐等来了匆匆时宫的齐国公回府,这时候难得的她的两个弟弟还有表姐表弟,几个儿子都回来了,人难得的展齐,谁都不缺,她就跟表姐,弟妹她们商量起吃食来。
她先是把下午要吃的凉粉等定了,又把晚膳的菜单也给下了,谷芝堇又有了身孕,谢慧齐还让厨房做点凉米皮出来加点醋拌着吃。
谢慧齐说的时候,谷芝堇还咽了咽口水,她这场孕事反应很大,最大的就是馋得很,听见什么吃的都想吃,下意识就咽口水,余小英护她护得就跟个宝贝似的,她们说话的地方全是女眷他也不怕,就站在妻子后面当护卫,听她咽了口水,一颗颗糖腌梅往她嘴里送,还不忘伸出手让她把核吐出来吐到他手心接着。
谷表姐口水分泌过旺,吐核的时候口水连着,余小英也不嫌弃,拿过下人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了手,就又半弯着腰,轻轻地捏着她的肩膀。
谷表姐推他,瞪他也赶不走人,也麻木了,随他去了。
余小英此举,便是他的两儿一女都看不过去,早半掩着脸出去躲丑去了。
谢慧齐见余姐夫真是什么都做得出,等谷翼云过来强把他拖走后,她也是跟和宁还有表弟妹道,“你们姐夫这样的人才,全天下就一个,可不能按他的表现去要求你们自个儿的夫君。”
说罢她转了头,对表姐道,“你可别还觉得嫌弃,我家国公府哪天要是能站我背后给我揉揉肩,他一天只给我吃一顿饭我都觉得美。”
谷芝堇冰美人一样的脸上泛起了冷笑,“国公爷哪天若是敢站你背后如此作为,我看你一顿饭也吃不着。”
谢慧齐一想,乐了。
可不就是如此,她家齐家哥哥要是站她背后替她揉肩,她肯定得被吓死,可不就是一顿饭也吃不着了……
只可惜她跟得上谷表姐的思维,两个小一点的听不明白,有点茫然地看着嘴角翘起偷乐的她,等谢慧齐把意思一说,和宁也是笑了,点头道,“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