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克斯好心邀請他加入對話,伊恩卻只懶洋洋地回了一句:「的確是那樣。」
將話頭就此利落扼殺,他舉杯飲酒,一雙綠眸從杯沿上露出來,眼神往艾格尼絲的方向打了個轉,瞬間感到無趣般看懨懨向杯中紅寶石色的佳釀。
艾格尼絲看著他的側顏,胸口一瞬騷動。
以前就是這樣,伊恩鮮少一個人安靜待著,總和人三兩結伴,出現在大小事件的現場;哪怕他不是惡作劇的肇事者、也會當個興致盎然的好觀眾。但偶爾,他會突然陷進懶散之中,仿佛弄丟了旺盛的好奇心和有教養的刻薄,對一切失去興趣。
同路來布魯格斯的路上,菲利克斯已經見識過伊恩不安定的性格,好脾氣地不以為意,撿起儀式前的舊話題:「說起來,你究竟為什麼要離開聖地?這一路你都閃爍其詞,每次給的理由都不一樣,也該吐露實情了吧?」
「突然想回來,就回來了。」伊恩擱下酒杯,笑笑地斜睨過去,「不行嗎?」
菲利克斯從鼻腔中重重嘆息,不帶惡意地抱怨:「有多少人想要在聖地成家立業的機會,你竟然回絕了康拉德侯爵的寶貝女兒……」
「那件事啊……」伊恩突兀地側眸看向艾格尼絲,又立刻收回視線,「我和那位女士合不來。只為小小的封地互相折磨一輩子,我可不願意。」
菲利克斯揶揄道:「沒想到你竟然這麼浪漫,非所愛之人不娶。」
伊恩噗嗤笑了:「浪漫?我可不相信詩人嘴裡那套。在去白鷹城之前,我在修道院待了好幾年。」
桌子另一側的首席神官聞言,自然大感興趣:「理查,伊恩卿似乎原本就是科林西亞人,原來還有這樣的事?」
理查看向艾格尼絲:「這也是我第一次聽說。」
明明是伊恩的經歷,不知怎麼竟然成了由她解說,艾格尼絲無措地手指交疊,斟酌著措辭:「伊恩卿的雙親似乎原來想讓他進入神殿……」
除此以外更深的內情,她並非不知道;只是那都是伊恩私下向她傾吐的。伊恩總是儘可能地在他人面前迴避談論自己的事,尤其是被海克瑟萊一族收留之前的經歷。
伊恩卻沒容她猶豫著拿捏底線,逕自坦誠:「我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原本應當進入神殿,也的確很早進修道院接受教育。但之前那一次瘟疫後……家中只剩下我與長兄兩個男孩。那時還沒有治癒疫病的魔藥,要延續血脈,就必須留不止一個男孩。所以我就離開了修道院,輾轉在各處接受騎士的教育。」
十五年前開始的那場瘟疫,斷斷續續侵擾阿雷西亞諸國近三年,荷爾施泰因因氣候寒冷、又與外界閉塞,傷亡較輕,但南方諸國常有一整個城市數月間只剩下不到三成住民的慘狀。時至今日,那時的光景依然不是什麼能充當飯後餘興的話題。
理查輕聲禱告片刻:「那場瘟疫的確宛如神罰……」
伊恩爽朗一笑:「可不能因為我的事掃各位的興致,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如今我到過聖地,還能侍奉理查大人這樣的主君,對離開修道院這件事早已經沒有半點怨言。」
「願薇兒丹蒂永遠護佑我等,賜予不盡的恩澤。」神官帶頭舉起酒杯。
「願三女神保佑!」
又一輪祝酒自然而然開始。只有一句祝酒詞令列席的神官大人抬了抬眉毛:
「願魔法永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