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而知,鄔道升並未在卞懷胭身上傾注過太多心力。
所以卞懷胭從拜入師門起,一直到後來墮魔,除了最初的三年,日後都是沈縱頤在教導引領他。
尤其是後四十年,鄔道升已經飛升的時日裡,陸渾山一半峰只有他們二人為伴。
因為卞懷胭天賦過高,陸渾山如同培養第二個鄔道升一般對他寄予厚望。
而有張揚的烈日在前,沈縱頤這尊黯淡無光的大弟子便愈發顯得透明。
也因此,卞懷胭十七歲時爬上一半峰峰頂,曲腿坐在山巔之上。
爬在那樣入雲高聳的高處,絲毫未曾恐懼,反而迎著初春的萬里東風,敞開年輕稚嫩的胸懷,振發靈力,把他的高叫聲傳遍了整個陸渾山:“師姐——我最好最好的師姐——懷胭心裡第一重要的——師姐——!”
沈縱頤那時正是第一次境界回落的時候,於陸渾山里外受著不知多少忽視與鄙夷。
知曉宗門的天才發了瘋上山頂喊叫去了,她和千百個陸渾山弟子一樣,站在山腳,仰望著少年意氣風發的告白。
他熱烈隨風,面龐俊秀而溢滿生氣。
風聲呼嘯,她在時緊時松的山風裡走上山頂,默默牽住少年骨節分明的大手,兩人一個在前,一個在後,如同平常般相伴下了山。
下山途中,她一直沉默,少年卻嘰嘰喳喳地反覆說:“師姐,你害羞了嗎?你會不好意思嗎?師姐,我是不是做得不對了?對不起,我就是看不得別人看不見你的辛苦和好。不過他們看不見是他們眼瞎,我一人看見也行,反正我一定會比師尊更厲害,然後保護好師姐,師姐師姐師姐——你理理我嘛,師姐~”
沈縱頤從拜入陸渾山伊始,從測出是廢靈根伊始,從凡間到處逃出他人掌控的金絲雀變成鄔道升的首席弟子伊始......就沒有真快樂過。
可那天晚上,由於她的沉默,卞懷胭始終拉著她的手,並且委屈地拜託她理理他時,沈縱頤第一次難過。
由衷的難過。
她回握著少年火熱的手掌,凝望著他天真爛漫又意氣風發的臉。
眨眨眼就掉了顆眼淚。
眼見卞懷胭頓時慌亂不堪,著急想為她擦淚,卻又顫著手指將手收回。
沈縱頤的眸光落在他克制的手上,忽然間又不再難過,也並不開心。
只是在卞懷胭看來,因為他的豪言壯語,師姐已比從前更愛護他了。
可他不知道,沈縱頤每每接受他獨屬於少年的熾熱偏愛時,心裡是一寸比一寸更陰冷。
因為她想的是,“師弟,為何你是外來者。”
是的。
卞懷胭立在山巔上向世界大聲暴露他的情意時,沈縱頤認出了他的外來者身份。
於是明白他一切作為都是抱有算計她的目的在。
故而他的目的永遠不會達到。
而那句認為師弟是師姐心中第一好的話,她張口就能對陸渾山所有弟子都這樣說。
卞懷胭沒有把持住他的算計,主動信以為真,自此便是她的手下敗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