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年紀太大了,很多事情都已經記不清了,就像被雲霧遮蔽的群山,遠遠望過去能看見一個模糊的影子,但走近細看,映入眼帘的唯有一團白霧。只有極偶爾的瞬間,當風吹開那一層似有似無的白紗,她才能於記憶的識海中窺見一隅。
她像是活在一個四面緊閉的牢籠中,籠內空氣稀薄,她聽不清也看不見外面的景物,唯有一個信念,一直支撐著她活下去。
她早已忘了那是什麼,也弄不清楚自己這望不到頭的堅持是為了什麼,但每當她想放棄,腦海就會有一根繩索將她吊住,告訴她,她決不能在這個時候死去。
於是她便強撐著支離病骨,等著一個不確定。
直到幾日前,兩個奇怪的女孩闖進了她的生活。
她們不懼怕她的傳聞,願意與她回家,甚至願意耗費自己的時間陪她做米糕,還說了明日再來看她。
她們還提到了夏家。
其實劉老太根本不知道什麼春家夏家,她只是太孤單了,所以她撒了一個小謊,希望她們能多陪陪她,哪怕只有一兩日,也能撫慰她的餘生。
可就在剛剛,夏柳攥著糖質問她的那一刻,恰有一陣風吹散雲霧,於是深埋於地底的記憶重見天日。
劉老太拄著拐杖,急迫地走到那個低矮的柜子前,還差點絆了一跤。
「啪嗒」一下,拐杖被毫不猶豫地扔下,劉老太跪在地上,掌心用力,卻聽刺啦一聲,柜子被移開,原先被擋住的牆壁上竟有一個小小的凹槽。
劉老太一邊氣喘吁吁,一邊摁下凹槽,下一秒,暗格開啟,那一小格牆壁往後退,一個玉盒被機關推了出來。
那玉盒通體玄黑,精緻小巧,盒身雕刻著玲瓏花紋,最頂端陷下去一個方正整齊的凹槽,像是開啟黑盒的鑰匙。
若是韓素在這裡,必定能認出這凹槽的形狀與琉璃石一模一樣,黑盒也與那玉盒是一對樣式。
劉老太低垂著頭,蒼老的手緊緊攥著黑盒,腰背佝僂著,雙眼濕潤,幾乎快流下淚來。
她記起來了,她全記起來了。
關於十多年前韓莊發生的一切,關於夏氏父母的大義,關於她瞎掉的左眼。
……
韓素等人對石屋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他們出了胡同,便拐道去了熱鬧的大街,尋了一處客棧住下。
韓莊不過一個普通的小縣城,客棧的環境也算不上好,好在季白檀和夏柳都不是挑剔的性子,韓素雖挑剔,但她能忍。
客棧的價格不算貴,但考慮到節省錢財,韓素還是只定了兩間房。付錢時,她兩隻胳膊肘放在櫃檯上,偏頭覷一眼季白檀,懶聲道:「不介意和我擠一晚吧?」
季白檀一愣:「不……不介意。」
櫃檯的掌柜聞言,面上浮現驚愣,隨後嫌惡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