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敏銳度並非指的是小孩兒真的知道什麼。
或許他只是察覺到了白楚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死志和暮氣,出於純善本能的,干擾和打斷了她……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一種極高的修行天賦。
於是,巫醫記住了小男孩的名字——遲宿。
小遲宿跟白楚一點兒也不對付。
白楚從他手中奪過烏木製的鳥籠,拿著一束長長的麥穗,臉上沒什麼表情地逗弄籠中的雲雀。
小遲宿面紅耳赤,氣急敗壞地說她是搶自己玩具的壞女人!
白楚對別的人和事都淡淡的,偏偏跟小孩兒較勁,看到小孩兒氣得跳腳的樣子,原本憂鬱的情緒不自覺地舒緩下來……
她放棄自絕這條路,除了日日煩擾她的小遲宿,還有回到泯山的顧雪影的緣故。
顧雪影隱約猜出她在神境中遭受了磨難,卻從不多問,回到泯山後帶她賞日出,接朝露,講經論道,與她成了莫逆之交……
白楚在泯山劍派藏書閣尋到一門潛匿法器的隱淪秘術,輾轉反側,最後也是向顧雪影請教後才渡過了修煉瓶頸。
小男孩有一個完整的家,他的父母都是當今修仙界的佼佼者……巫醫看著他們的時候不免暢想,如果沒有出現那場意外,阿楚姑娘、鳳神與他們未來出世的孩子,一起生活在神境,必定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一家三口。
白楚知道自己無法控制弒神令的力量,施展隱淪術將「弒神令」藏入識海。
正是這時,鳳神自沉眠中甦醒了片刻。
巫醫慌慌張張地撤了水鏡,不敢直視主人淡漠的眼睛。
他不敢再過多關注白楚,只通過偶爾的注視了解她的近況。
改嫁,誕女,休夫,剔除跗骨之蛆,以臨仙門長老之尊坐鎮山門……女人從不為自己所遇到的困境而自怨自艾。
數年後的一個清晨。
二月人間,漫山飛雪。
水鏡之中,一名青年執劍跪於已被鮮血染紅的雪地,以魂為祭,撕裂了三魂七魄。
巫醫看得出來,那名入魔的青年是何等的憤怒與絕望,相比之下,與他對戰的白楚分明應付得遊刃有餘。
是以巫醫不明白,白楚為何要釋放出潛藏於識海多年的弒神令,在青年已經無力反抗之際,又召喚出一隻千年魔魘。
白楚以五行誅魔陣同時壓制遲宿與魔魘,而後將一人一魔共同擊落於魔焰淵。
那個站在深淵前的昳麗身影,被深淵前張牙舞爪的火舌點燃了翻飛的道袍,巫醫覺得,要是自己再晚到一步,她便要墮入魔道之中了……
是的,六千多年了,巫醫再一次站在了他飛升前的大地上。
「阿楚姑娘,您這是怎麼了?」
巫醫習慣地稱她為「姑娘」,這是出於長輩對晚輩的愛護,也是出於心中對那場未能完成的婚禮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