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凝成實質,猶如赤金色的熔岩流淌過大地,融化土層岩石、山水河流、鳥獸花木。所過之處幾成煉獄。
天是黑色的,滾滾濃煙匯聚成雲,大塊大塊地結在天上,仿佛一道道結痂的瘡疤。間或露出天空原本的湛青色,卻也是一條條細小的縫隙,乍一看好像黑雲才是天之本色,那偶爾的青藍色澤不過是不速之客,突兀又扎眼。
黑漆漆的天幕下,從赤色的火焰里伸出一塊半人高的石台,同樣被燒得黑紅黑紅,不時飄起一串火星和熱氣,看著好似滾燙的鐵板。
夢裡的蘇南禪就坐在這塊鐵板上,一邊跟鐵板牛肉似的忍受著炙烤的痛楚,一邊甩出魚竿,銅製的魚鉤「撲通」落入岩漿,很快,水面上就浮起了大片泡沫。
「魚兒魚兒上鉤來……」
蘇南禪看見夢中的自己嘴角咧到耳根,活生生把一張俊臉笑出了恐怖谷效應,嘴裡喃喃念叨著一句話,語氣呆板而癲狂,格外瘮人。
他都沒來得及吐槽自己夢裡還在釣魚真是一聲釣魚佬一生釣魚佬這件事,就被瘮醒了。
瘮得醒醒的,抽筋的腳一下將枕頭被子都蹬到了床下。
「臥槽!」蘇南禪忍不住爆粗口,「這是什麼鬼夢?!」
他本來只是條件反射地「感嘆」一下,話說出口才發現不對,他怎麼發不出聲音了?
蘇南禪捂著喉嚨,嘗試喊自己的名字、鍾雨仙的名字,發出的卻是幾乎等於無聲的氣音。
媽耶!別是鍾雨仙那盤太極圖糖炒栗子給他吃出問題來了!他就說一盤栗子擔不起太極這麼大的排場!
蘇南禪內心咆哮著,目光朝周圍掃了一圈,驀地愣住了。
此時天還沒亮,屋子裡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糊著油紙的窗戶與門框卻溢滿銀光。那種光芒像活物一般緩緩流動,努力頂著糊門窗的紙,想要鑽進屋裡,卻被那看似脆弱的紙張牢牢阻隔在外。
雖然是完全不同的形態,可蘇南禪看到銀光,便無法控制地想起夢中那片火焰聚成的汪洋,一時間頭皮發麻,毛骨悚然。
直覺告訴他,這倆玩意兒哪怕不是一個東西也是同一等級的可怕,跟某遠古網遊新手村里玩家蹭一下就被追殺至死的雞一樣,他最好不要作死去探究它們究竟是什麼。
忍著深入骨髓的恐懼,蘇南禪撈回地上的枕頭被子,僵硬地縮進被窩,把枕頭也摟在身前,營造一個鴕鳥式安全,閉上眼睛。
睡肯定是睡不著了,但也不能讓外面的東西發現他醒著。
恐懼放大了聽覺,蘇南禪聽見房間外掠過狂暴的風聲、雨聲、雷聲,聽見有人拖著鎖鏈從門前走過的腳步聲,聽見不知名的鳥獸難聽的吼叫,聽見倒水聲、咳嗽聲、抽水煙的咕嚕聲。
這些或正常或詭譎的聲響揉在一起,在蘇南禪的大腦中構建出一幕幕詭異可怖的幻想,牽扯著他的畏懼與好奇,令他越發清醒和不安。
門窗兩處的銀光亮度在增強,蘇南禪即使閉著眼,眼皮也好像要被這穿透力極強的光線刺穿,眼球隱隱作痛,有什麼東西幾乎要越過正常的「觀視」步驟,將畫面直接印在他的視網膜上,印入他的大腦。
蘇南禪每一塊肌肉都僵硬得恰到好處,使他的身體安靜側躺,並不發抖。
他用盡全力忍住了眼皮和牙齒的顫抖,安分得像一具屍體,完美掩藏了所有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