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南禪走在人群中間靠前的位置,前後左右都是城主府的僕從,打頭的是白天見過一面的管家周少余,旁邊則是柏草園管事,兩人都保持著清醒,一人提一隻燈籠,神情凝重。
兩支護衛隊走在人群兩邊,右手邊打頭的是今天才上任的絨花姑娘。她也閉著眼,邁著夢遊似的步子,手上拿著梆子和木錘,打更聲便是從她手中傳出。
看到這裡,蘇南禪撐不住了,合上快要抽筋的眼皮,將身體交給控制自己的力量,開始動腦思考。
城主府有古怪這件事,雖然鍾雨仙沒有同他說過,他卻是早有猜測。
遠的不說,就說鍾雨仙明明實力不俗,即使失去半數力量,又有禁制所阻,他也有很多辦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覺潛入城主府,卻偏偏選了讓他一個凡人潛伏打探這種最沒效率的方法這點,便可見一斑。
但蘇南禪千算萬算也沒算到自己會遭遇這一出怪事——意識清醒,身體不受控制,被管家與管事領著走向不知名的地方。
怎麼看都是魔鬼獻祭流的套路啊!
一想到不久後自己可能會清醒著被抽筋扒皮放血割肉,蘇南禪就心底發慌,不住地後悔答應了幫鍾雨仙忙這個愚蠢決定。
他甚至後悔剛才吃了那盤栗子!要不然……
嗯?栗子?
蘇南禪一個激靈,發現自己好像遺漏了什麼線索!
慌張來得快散得也快,蘇南禪冷靜地推敲道:管家和管事應該不是要獻祭掉他們,城主府的僕從和護衛加起來足有一二百人,若是一晚上全獻祭了,肯定會走漏風聲。畢竟這些人都有親人朋友,除非城主將與他們相關的人盡數殺光,否則絕無法阻斷消息。
真是如此,蜉蝣水市現在已經亂了,哪怕表面平靜,私下裡定也是人心惶惶,不會是他昨日初到時看見的熱鬧繁華。
另外,這些被操控的人可能沒有意識。
除了早上進府的蘇南禪幾人,其他都是城主府的老人了,看管家和管事那諳熟的模樣,今晚這齣肯定不是第一次做。僕從和護衛們如果有意識,不會一絲口風不漏,城內必定早就流出相關傳言,鍾雨仙也不可能一句都不提醒他。
蘇南禪猜,自己之所以能保持意識清醒,或許跟鍾雨仙讓他吃的那盤栗子有關。
怪道他臨走前囑咐自己吃完栗子,還說什麼不吃完會後悔,原來是這個緣故。
所以他應該在周圍藏著吧?不會讓自己一個人面對未知的危險吧?
危機暫時解除後,蘇南禪又開始犯慫。
他一路慫出柏草園,慫進目的地,慫到腳下觸感變成柔軟潮濕的泥地,晃悠悠的步伐與憂慮才一起停下。
濕潤的風吹過大片大片的蘆葦叢,驚起沙啦啦的輕響。流水潺湲,夜裡聽來空靈而幽靜,伴隨著船槳劃破水面的聲音,比琴瑟笙簫絲竹之音更為悅耳。
蘇南禪心裡毛骨悚然的驚懼感,在這水聲中漸漸消解,相對的,好奇雜著些許警惕冒出頭來,他再次撐開眼皮,努力從人群縫隙中朝前方看去。
只見身前一潭湖水盛在水草擁簇的巨大圓盤裡,反射著如霜月色,泛起粼粼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