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話語裡含了信任和十足的把握。
像是自然期盼著一個終將到來的事,如同冬季過後久駐在春風口,只消得等來春天的第一朵桃瓣。
鍾煜活了十七年,頭一回嘗到了被期許的滋味。
那種滋味難以言表,就像驟然開了花,伴隨著綻放的聲音,剛才那些他聽過的,看到過的一切浮現,海浪追逐風沙,浮光掠影,聲色俱全。
可看到最後,他竟只看到眼前這個望著他的人。
那一雙眼睛籠著燭光,乍見不含悲喜,再見卻見平和溫柔。
「先生。」鍾煜道,「你等我消息。」
崐侖書閣,鍾煜拉長了夜讀的時間。
有時他近乎坐到天亮,乾脆就熄了那盞燭火,趴在石桌上小憩,聽到晨起的鐘聲一響,用清水潑了面,就重新起來。
他熬久了病過,身形消瘦,被醫宗長老又愛又恨地罵過。
可當醫宗長老一把脈,那愛又恨的神情轉變成了意難平的一聲嘆息。
不多時,崐侖傳來了第一個學生築基的消息。
築基短則百日,長則數年。
崐侖有學生突破得很快,僅僅用了五十三日。
那五十三日,鍾煜幾乎日夜不休,又在築基後,著了魔一樣地練弓。
太陽東升而起,日薄西山。
鍾煜仍在演武場上對著靶子拉弓,弓弦拉得如滿月,少年眼神有如百步穿楊的凜冽,映著一顆眼尾的痣。
他的雙目因為築基後更見清明,箭鏃注入了一道靈氣,倏地鬆手放箭,箭身如黑影流竄,破風聲嗖嗖,靶心上正中一箭。
天氣越見熱了,崐侖迎來了它的夏天。
沈懷霜與眾人並立,站在山門前,望著校場上的弟子。
這幫青年人在崐侖悶頭學了基礎符籙,武學,文課三個月,終於找到這透風的機會。
除了幾個初入門的弟子雙腿打顫,其餘人步伐輕盈,若不是忌憚著尊長在身後,真是恨不得在那崐侖的武場上上躥下跳。
場上正火熱,金光與銀光迸發,弟子以手捏訣,立於場上,催使掌中的符籙。校場上半空懸浮著數十把樣式統一的劍。
這些劍柄上都用小篆刻著名字,劍身上貼了一張白底墨紋的驅使符籙。
劍身化圈,兩劍交接,托托聲不斷。時而一劍力壓另一劍,時而下風的劍又轉了攻勢。
有人駕馭不住,劍從半空墜落,啪嗒落了地,他頹然地去排名處登記了自己的名姓。
劍鳴聲入耳。
沈懷霜坐在長席,靜靜望著,台下不過一炷香的工夫,場上又去了一半。他與諸長老並列,青衣端正地鋪在膝上,皮膚有光影流動,面容清俊得出挑,極是出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