胞弟脖頸上佩戴著門內最顯赫華貴的護身玉,哪怕他自己的和弟弟的一樣,沈懷霜總是覺得哪裡有什麼不同。
弟弟可以練劍喊苦,丟了劍不去練。
他練劍就會被關在暗室。
兩人同在席上,落在弟弟身上的目光是艷羨的,落在他身上的卻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避諱。
有人會害怕他、疏遠他,目光幽微,如鬼火重重。
沈懷霜沒有把原因歸結在從前門內人把他送出,留給鄉下的那一對農夫。
門內人對他不親,那不是親疏有別。
可是直到奪舍陣法逆轉,他才明白,當年席上的眼神不是全無道理。
他也不過是被當做一個有血肉、有想法的器皿。
天際滿是陰霾,層雲灰黑一片,又落小雨。
沈懷霜望著天空,眼瞳里倒映著陰雲密布的天,如同什麼也不想,就那麼望了會兒。
想不明白的事情,他就不想再去想了。
他頭腦里滿是一個想法。
——離開這裡,再也不要回來。
沈懷霜一動不動地躺在碎石上,身體起伏,呼吸微薄。
山崖下,兀鷲長嘯一身,虎視眈眈地附身衝下那些死去的修士,陰惻地看著。
奪舍大陣盡散,沈懷霜指節動了動,想用身邊的斷劍把自己支撐起來。長劍入了手,卻再沒有力氣把劍柄握住。
又半晌,他閉上眼,握住了手裡的斷劍,踉踉蹌蹌地把自己支撐起來。
立起的剎那,他感覺自己全身肺腑都像錯了位,任何微弱的動靜都能把他盡碎的骨節打得更散。
人在苦痛時,時間總會過得很慢。
就在視線昏暗之際,一件灰白的道袍忽然蓋在了身上。
沈懷霜本能地要去握身邊的那把斷劍,手指顫了一下,卻被一雙蒼老的手扶住。
「怎麼骨頭都碎成這樣?」
老人的手粗糙,布滿溝壑。
可入手的剎那,沈懷霜卻覺得自己靠向了一根不倒的長柱。
老人放下了背上的藥簍,改背負為拿取。背簍里滿是崖底的草藥,凝血的,熟絡筋脈的。
他嫻熟地取了兩樣,掰扯開來,餵了沈懷霜,又把他背在身上。
天際飄搖起起細細密密的大雨,砸落時洇濕了灰白道袍。
在第二滴雨落在兩人身上時,一道如虹光似的白光從道人身上亮起,鴉羽成堆從半空落下,遇光化為齏粉。兀鷲驚恐至極,展翅揮翅,奮力往山崖高處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