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臂長的小舟變成了一座漁舟大小,烏篷船搖搖晃晃,漂浮在空中,船尾也有船舷,如在水中沉浮。雖不至於如崐侖飛舟巨碩,卻也足以容納十人之多。
鍾煜踏上小舟,輕巧踏了上去,黑靴踩在船艄上,朝沈懷霜伸出手。他回首,馬尾揚動,眼眸抬起,那雙手掌心朝上,虎口處有些薄薄的弓繭,靜靜等著。
時間好像回到了沈懷霜當年帶鍾煜去皇城時,他上了馬車。
相同的情境在此刻重合,就像木塊榫卯釘在一起。
沈懷霜攏過鍾煜披在他身上的衣服,遞出手,竟恍如隔世,他沒再召出自己的無量劍,步伐輕快,白靴踏上了木舟,低頭鑽進了烏篷船中。
烏篷船在兩人入內後少許搖晃了下,又歸於平穩。
宋掌門還是用他那一座山頭帶著弟子,冒雨趕回,他負手立在劍上,兩鬢微白,卻見當年瀟灑。
弟子們都縮在「青山」靈武躲雨的地方,看到半空中飄來的烏篷船,他們紛紛探頭看去。
「是鍾師弟和小師叔!」
「我也好想上去!」
烏篷船注入了一道強勁的靈力,並駕齊驅地與「青山」靈武同行。
沈懷霜坐在船中,從木窗口低頭往下看,底下流影不斷變化,細雨也如銀針飄過,這船行駛得那麼快,木窗上很快堆積了成片的雨水,他抬手抹了抹。
烏篷船口,少年留給他挺立的背影,在光影交接處,如同剪影。
耳畔風聲過,鍾煜忽然回首,看向了他。
鍾煜低頭,俯身走了進來。烏黑的馬尾被薄雨沾濕,走過來時,帶動一陣清冷的水汽。
沈懷霜彎起嘴角,不經意地笑了一下。
他的面龐如玉,神情淡泊,此時卻繪上了人間顏色。黑衣覆蓋白衫,白袖翻湧,無量劍隱在黑袍下,似畫中人入了人間。
油燈落在鍾煜掌中,火石碰擦,點上了燭芯。
小小的油燈承起了滿室的亮光,烏篷下亮了起來,昏黃的燭火映在兩個人的下巴上,照亮了面龐。
哪怕船內不至於漆黑,燭火給這一室增添別樣的暖意。
沈懷霜低頭,用掌心將燭火收了起來,目光長久地注視在燭火上,再抬頭,看向鍾煜時,眼前少許黑了片刻,只有眼前人是亮的。
他有一個極其細微的習慣,百年來,他喜歡在漆黑的屋子裡點亮一盞燈。
這習慣太過於細小。
哪怕從前他在玄清門和一眾門徒生活了多年,沒有任何人發現他有這樣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