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在倒流,哪裡都燙得不行。
又是那麼不合時宜。
清水飲用畢,盈盈水光落在沈懷霜唇上,沈懷霜依靠著木床睡了過去,不省人事,不知道要睡上多久。
鍾煜想到之前宋仁心說的:「這一碗下去,立竿見影,讓他睡過去也比胡亂折騰好。」
如果他就這樣睡上個一天一夜。
那他不必和他道別,是不是也算不得不好?
第68章 王孫歸不歸
鍾煜伸出手,替沈懷霜掖好了被角。見他睡了過去,心底莫名踏實了些。
他再推門出去的時候,素心還在門口。
屋外霜月高掛,漆黑一片。
素心抱緊了自己的臂膀,卻不急著拿藥盞,她朝鐘煜定定望去:「師弟,我有話想同你說。」
鍾煜手中碗盞一動。
叮噹一聲,鍾煜指節發力,重新握了握。
素心道:「師弟,你既為大趙皇室之後,難保有一天要回去,你有想過你和你師叔怎麼樣麼?」
青年馬尾後的髮帶,隨風飄去,拍向後背。
涼意透骨,鍾煜清醒了幾分,答:「先生是本崐侖人,來大趙尋了我,做他弟子已是我不可多求的機遇。」
「如今大趙國事如此,我回去是分內事,卻不想帶先生去淌這一趟渾水。讓他留在崐侖,像從前那樣雲遊四方也好,與閣主議事也好,哪裡都比大趙好。」
素心:「那你想過之後麼?修道一事用盡退廢,兩年足以變化許多。往後,大趙那處不可能再輕易放你出來。」
鍾煜答:「修道一事,我固然不會退廢。大趙水患堪憂,天子病重,但何時朝堂局勢安穩,我便何時回來。」
素心嘆了口氣,低頭撥了兩下勺,道:「但願你能回來吧。」
門口,獨留鍾煜一人。
屋檐下風過,卻無鈴音,地上鋪了一地的細碎月光。
鍾煜抬頭望向崐侖山外,他坐在門前,就像五年前沈懷霜等他醒來。
明月出了薄霧,草木味鋪面而來。
崐侖一夜之間被魔門侵襲,他看到了從來不露愁容的宋掌門訥訥地抱著徐坷了無生息的身軀,隱隱傳來痛哭聲。那張面龐幾乎發紅,到了他這知天命的年紀,看淡再多事,也不可能做到無心。
除了門內最早打的那一場架,鍾煜對這個總是坐著輪椅,深入淺出的少年並不了解。他只隱約知道,那個故人,對掌門來說很重要。掌門收了故人之子在身側,多年悉心管教,卻最終只得了這樣一個結果。
門內幾乎忙成了一團,鍾煜心底有個聲音,在一遍遍反問,他能給沈懷霜什麼?
當想法只壓在心間時,他察覺到自己的渺小與無力,未來就像在他面前開了一條寬闊的大道,這大道上迷霧重重,岔路有很多,前路有猛獸潛伏出沒。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一條路走到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