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懷霜偏頭望去,夜風撩起他的頭髮,夜風迎面時,他又對上鍾煜淡淡的笑,他面色都在西羌的風沙中曬黑了,不過那麥色的膚色也很健康,倒顯得他更有幾分幹練和沉穩。
「你還真捨得。」鍾煜笑著起身,他揉了兩下背,說著話,他又起身。
影子在夜色里變得很長,半個剪影落在白色營帳上,伸出手,拿走了沈懷霜放在角落裡的木拐。
「鍾煜——」沈懷霜道。
「省得你又到處亂跑了。」鍾煜收了那副拐杖,半回過身,道,「你要想下來,門口喚人就行了,最後半月,勝則回城,不勝我們便攻進主城。先把傷養好了,也可以去藥院。」
「什麼時候我把拐杖還給你了,什麼時候我們就回去。」
其實,沈懷霜要再做一副拐杖也不是不行,但他想到鍾煜剛才的那句約定。
——他等鍾煜戰勝後把那副木拐還給他。
鍾煜出去之後,大軍的方向也改了,一半人留在這裡駐守,另一半人隨著他繼續行軍。
那半個月中,軍營中意外很安靜。
沈懷霜很願意和軍營里的人說話,探聽前線的消息,鍾煜把他的拐杖收了,他就坐在輪椅中,在各地兜轉。
在等前線戰勝消息的時候,沈懷霜最長時間停留的地方是放置傷患的藥院。
那地方說是藥院,其實那也不過是個大點的營帳。
在那裡,沈懷霜陪過很多人離別。
他們在臨終時總是會很茫然,身上包裹著不可能再好的炸傷,口中會時常呼喚著名字。那些名字都很陌生,卻都是他們的家人、朋友或孩子。
在那漫長的等待中,沈懷霜在藥院裡停留了一日又一日,他坐過很多人的床頭,耐心念著地方志、異聞錄,看著他們安睡,陪他們上藥,或者陪著那個人陷入長眠。
他也會在午後晴好的天,和很多人一起出去曬太陽。
沈懷霜眯起眼睛去看太陽的時候,恍然也會覺得,好像人間和他原來的印象並不一樣。
日子一天天過去,草木豐饒,雨水墜落邊塞,淅淅瀝瀝地下起了一場久違的大雨。
雨水傾盆,撲面而來滿是濕氣,水珠連串從篷邊上滴下,又滲進冒了綠草的土裡。
這雨下了一整個中午才停下。
等鍾煜回來前,沈懷霜也會很擔心鍾煜會不會負傷回來,他總是沖在最前面,所向披靡也不是這麼個英勇法。還有所有和他共事過的人。
他好像總是會擔心個不停。
「沈懷霜,我發現其實你很愛人間。」消失已久的系統忽然在沈懷霜耳畔落了一句話。沈懷霜定了定神,他又已經很久沒有聽到系統說話了。系統最近說話時間開始變得很莫名,時間點也很奇怪。
「怎麼。」沈懷霜反問。
「無情道見蒼生。可大道無情,你這樣的人,為什麼要去修無情道呢?」系統笑嘆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