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懷霜迎上目光:「你不是年前都不得空麼?夜裡有宮宴,你不回去。」
鍾煜沒有抬頭,畫完那一朵九瓣梅,道:「今天就陪你。你過年,門口也不掛副春聯。」
沈懷霜低頭看了會兒,紅梅落在几案上,枝頭含著新蕊,暗紅色中夾著暖黃的蕊。金剪、漿糊,竟都放在一旁。宣紙上,字體洒然飄逸,卻是寫滿了「風卷雪花辭臘去」,「綠樹萬戶春」,語句民俗而頗有溫情。
鍾煜又問他:「來挑挑,想在門前掛些什麼?」
春聯來來回回也不過是那麼寫幾乎寫爛的內容。
在沈懷霜印象里,過節從來沒有做過寫春聯這樣的事。他曾經和師兄弟在練完劍後,趴在被褥里,透過木窗,那些隱約的光影和呼嘯的冬風勾成了他對春節的全部記憶。
沈懷霜淡淡笑了笑,指過去:「就平安吧。」
鍾煜展開紙,給他寫下,晾在一旁。
沈懷霜托著衣袖,碰到了桌上的紅梅,又道:「折了紅梅又是做什麼?」
鍾煜並肩站在沈懷霜身側,側頭看去:「貼在春聯上,添些喜氣,會比尋常人家的春聯好看些。」
沈懷霜沒忍住笑,嘴角弧度仍噙著。
兩人合力寫春聯,也不過是片刻的事。
沈懷霜對寫字這事沒什麼太鮮明的感覺,他看著放在一旁的字樣,卻後知後覺想到,春聯這個東西,原來真的要在門口掛上一個月,甚至更久。
鍾煜在宣紙上鋪展開一枝素梅,枝條旁逸,斜斜地舒展出,花苞零星落在枝頭,又畫一朵九瓣梅,鼻尖轉動,梅花又點綴了細小的蕊,這梅花圖還沒有上色,卻已有墨梅的意味在。
畫九從冬至這日開始,宣紙上畫一枝梅,梅開枝頭,共有九朵,一朵開有九瓣,一枝素梅共八十一瓣,從冬至這裡開始拿染料塗起,塗到最後一瓣上,正是開春時。
因此,又名九九消寒圖。
鍾煜抬臂,落下圓潤的梅瓣。他低頭,將身軀壓得低,細緻地勾勒拿一瓣梅,落完又添了一筆,每一瓣梅,他都勾勒出不同的形態,嬌俏的、稚嫩初綻的……
沈懷霜目光吸引了過去。
他在玄清門時,他把所有的時間、精力都花在了劍道上,他的的確確做到在劍道上幾近巔峰,但他不懂丹青,連同樂理也是略知一二。
從前他和鍾煜相處許久,卻沒有機會見他繪畫的樣子。
後來他才發現鍾煜是懂丹青的。
墨筆遞在了他手中,沈懷霜同鍾煜指節握了個滿,手指幾乎纏在一起。薄繭微微摩擦著,相觸如捧了新溫的酒。
沈懷霜手腕微微縮了下,低頭看向畫紙時,眉頭微微蹙起,竟有幾分為難。他回過頭,對上鍾煜的眼睛,只隔了半人的距離,後背幾可觸到青年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