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懷霜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透亮了。
他習慣性地想要側身下床,卻發現自己竟是根本無法動彈,渾身痛極,關節處尤甚。
全身的力氣就像被抽空了一樣,他只能望著頭頂上的帳幔,如同身患沉疴。
頭頂上的帳幔像墜落在面上的白雪。
沈懷霜閉上眼,提了口氣,他想喚人幫他,但張了張口,卻又覺得不妥,畢竟自己這樣子尷尬。但他又覺得自己就這樣一直不明不白地躺著,也實在不像話。
沈懷霜最後還是開了口:「來人。」
宮人魚貫而入,一群宮人仿佛起網似地圍著他.
一說話,他嗓子都是沙啞的。起身的剎那,沈懷霜的頭很疼,竟比宿醉還要難受。
踏足在地上後,沈懷霜發現自己也壓根沒辦法好好站起來,他扶著床柱,又扶著梳洗台,緩緩落座。
透過鏡子,他看到了後排端著衣物的宮女都是眼觀鼻鼻觀心地忙著手裡的事,待他目光再投向鏡子,他又看到了自己脖子上、鎖骨上的紅痕。
沈懷霜把半開的領子向里攏了攏,蓋住了所有的痕跡。
在這動作之後,宮人們倒是把頭低得更低了。
沈懷霜又輕笑了聲,他攏著身上的衣服,想去換外衣,卻是找遍整間屋子都沒找到別的衣服。
屋裡唯一的那件衣服掛在衣架上,左右展開,灰青色大氅上白龍舒展,目光錚錚。銀絲線錯著青灰的紋路,古樸又華貴。
——那是鍾煜的衣服。
沈懷霜望了眼,沒有去拿。他從鏡子前起身,走到了門口,每挪一步,幾乎都要他抽氣,他硬生生忍了下來。
張德林走了上來,低頭道:「殿下想要見先生。」
沈懷霜隨口應了聲。
他其實沒什麼胃口,但去就去了,他也沒什麼顧忌。
沈懷霜身上還是穿著那件薄薄的單衣,腰上都沒有束腰,只有兩條絛帶垂著,冬日的寒風透進來,凍得他脊背隱隱發顫。
赴宴的路上,沈懷霜走得很慢,好在背影挺立,是以看上去不至於失了儀態。路上宮人不多,走到小路的盡頭,他就又看到鍾煜了。
看到鍾煜的剎那,他的腦子裡還是空的。
周圍也沒有人,只有庭院裡的槐樹開得正好。鍾煜只是低著頭,他沒有動筷,仿佛一直在等他來開席,但似乎也根本沒有打算去和他說話。
沈懷霜依言坐了下去,望著鍾煜取了碗筷。
整個席間就只有筷子撥動菜品和湯匙摩擦碗碟的聲音。
沈懷霜記得,在很久以前,他就是在府邸,哪怕不說話,對座著和鍾煜一起吃早茶。
就算今日菜品和當年如出一轍,人早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