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寧又嘆道:「豈止是不恨,我瞧著,他心裡很是愛重您,只是嘴上不說而已。」
邢國長公主失笑道:「怎會呢?」
完顏寧喟然嘆息:「姨父何等氣概,哪怕就死之時,英豪之氣半分未減;可唯獨提起您來,他就像變了一個人,翻來轉去的,又怕您傷心愧疚,又怕自己無事生非,反而惹您不快。」說罷,便將昨日臨走時的情景說於她聽,末了,又道:「他對著我尚且這樣小心翼翼、字斟句酌,想必在您面前更加不會多說什麼。可是,您當真一點都不覺得麼?您身邊的人,也沒有發覺麼?」
邢國長公主卻已痴痴怔住了,神思恍惚間,隱約聽見完顏寧的問話,不由亦問自己,當真不覺得麼?沒有人說過麼?
有,自然有。這幾年來,九華、福慧,甚至湘蘭,都曾或直接、或隱晦地表達過,可自己卻始終不敢相信。
「怎會呢?」她總是這樣回答他們,強自按下心頭種種情緒,露出大方得體的微笑——那是她從小就知道並學會的,一個公主所應該展露的,最正確的表情。
-
「清閒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東宮芸窗之下,父親完顏允恭開始教年僅四歲的她讀《女誡》:「謙讓恭敬,正色端操,以事夫主,清靜自守,無好戲笑……」
「昭齊,你來說說,何謂女德?」祖父完顏雍常來東宮考較兄長們的功課,一日,瞥見她也在書房裡,便忽然問她。
「貞靜幽閒,端莊誠一,孝敬仁明,慈和柔順……」她胸有成竹,倒背如流,卻發現祖父並未如她所料想的那般滿意。
「然則然矣,盡則未盡。」祖父語重心長地道,「這些只是尋常婦人的德行,你身為大金的公主,和兄弟們一樣肩負著完顏氏的江山。尋常婦人以夫為天,可是你,永遠要以大金為重。」
她聽得懵懂,又跑去問母親,母親笑答:「你翁翁的意思是說,將來出降後,你心裡也要向著父親兄弟,時刻記得自己姓完顏。」
「什麼是出降?」她猶自不解,「我為何要出降?」
在四周宮人們的輕笑聲中,母親愛憐地抱起她,笑道:「這個嘛……你長大了就明白了。」
然而,最終教她明白的並不只是年齡的增長,還有那個推翹勇、矜豪縱、白羽摘雕弓的慷慨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