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彝接過包袱緊緊抱在胸口,只是說不出話來,良久,王渥嘆了一聲,低道:「我受移剌廷玉將軍所請,要往鄧州赴任,今後不能再陪伴你了。良佐,你千萬要多保重,『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曾益其所不能』,官家對你寄望甚深,且向前看,你若奮發有為,商帥在天之靈也會感到欣慰。」
完顏彝忍淚點頭,王渥想到他滿懷創痛孑然一身,實在放心不下,問道:「良佐,今後你有什麼打算?」完顏彝道:「我已無牽無掛,從此盡心用命報效國家,再無他慮。」王渥欲言又止,想了一想,問:「你還回方城麼?」完顏彝知他所指,正色道:「若天子調我駐軍方城,我自去赴任。」言下之意是若無君命就不再回還。王渥聞言心下稍安,轉念又覺不忍,勸慰道:「良佐,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之大,你將來總會遇到命定之人。」
完顏彝極目天邊,盛夏陽光照在官道邊一棵枯樹光禿禿的枝條上,這似曾相識的一幕映入眼帘,襯得年餘光景恍如一夢,他正待答話,忽見遠處一輛馬車不疾不徐地駛來,觀其形制乃宮中車輦,只是帷蓋俱作深青色,馬車前後各有素色鹵簿儀仗,隨行禁軍亦披素甲,神色肅穆。
他心念一動,側首道:「先生,此地地近夷山,車中之人定是兗國長公主。」王渥接過他手中的包袱,訝然道:「那又怎樣?」
說話間,為首的禁軍士卒已行至近前,命他們後退避讓,完顏彝退後兩步向宮車躬身施禮,郎聲道:「長主萬福安康!末將紫微軍都統完顏陳和尚,特來求教長主。」
王渥微微一驚,見禁軍士卒神色戒備,便欲上前幫腔,卻聽車內一聲清脆的「停車」,旋即車門半啟,一個桃李年華的美貌宮人伶伶俐俐地點足下地,迤迤然走到完顏彝近前,叉手行了一禮,微笑道:「將軍何事見問?」
完顏彝本欲問探監情形,怎奈此刻眾目睽睽,公主又不現身,縱便他開口相詢,料想這宮人也不敢泄露,不得不硬著頭皮道:「請問長主,此去是否為祭拜莊獻大長公主?」那宮人點點頭,落落大方地道:「正是。將軍如何得知?」完顏彝道:「末將記得仆散都尉被害時正值盛夏……」一語未畢,那宮人已搶道:「將軍聞一知十。」眉尖微蹙,目含警示,幾不可辨地輕搖了一下頭。完顏彝頓時明白,輕咳了一聲,忽聽車中一個清和的聲音如風動寒冰、水擊碎玉一般泠泠作響:「將軍見諒,今日為姑母祭辰,我實在不便久停,他日若有機緣,再來恭聆垂問。」
完顏彝忙拱手道:「不敢。是末將唐突,耽誤了長主的路程,還望長主恕罪。」那車中人泠然道:「無妨。容我先告辭了,將軍請便。」待她說罷,那宮人輕巧地福了一福,又伶伶俐俐地轉身回到車中。
完顏彝與王渥目送隊伍繼續前行,待宮車將要行至身前時,忽然側簾掀起一角,露出小半張面孔,完顏彝未及思索,本能地低頭垂眼,不去直視車中人面容,直至車輦駛過面前方抬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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