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少揚微愕。
「如果我沒在下一場比試里見到你……」曲硯濃說到這裡,微微一頓,輕輕笑了一下,「你肯定不會讓我失望的,是吧?」
言辭疏淡,可意蘊森然,申少揚凜然生寒,背脊發涼。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那天在不凍海上的鯨鯢的感覺,那如出一轍的幽長恐懼,她不需要表露出任何威脅的意思,甚至她此刻根本沒這個意思,因為她從來不考慮旁人違背她命令的可能。
她也確實無須做那種無謂的假設。
「我一定會努力的。」申少揚不自覺壓低了聲音,輕輕地應諾。
曲硯濃敷衍地點頭。
她嚇唬完小朋友,望向破損坍塌的鎮冥關艮宮,神色里摻雜了一股很淡的厭煩與疲倦。
真煩,她想。
似乎從來沒有人想過,高高在上的曲仙君為什麼願意千年如一日地維護青穹屏障,即使這件事對她來說既不有趣,也不有益。
世人籠統地為她冠上「當世完人」的名號,奉上神壇加冕。
於是她千年如一日地無償維護青穹屏障也順理成章:曲仙君是當世完人嘛,當世完人自然是卓爾不群、道德無瑕、心懷天下的,甘願付出有什麼奇怪呢?
好像誰都忘了,從前的曲仙君並不是個道德無瑕的完人。
在她毀去魔骨之前,她也曾是讓世人驚懼的魔修。
到底為什麼呢?
她以為自己有點忘記了,可其實沒有。
之所以毀去魔骨、重定五域、維護青穹屏障,只因她想做個真正的仙修。
一個有血有肉、能愛能恨、敢信任也能交付信任的仙修。
她從來沒和任何人說過,包括衛朝榮,也永遠不會對他說起,從她淬鍊魔氣、正式成為一名魔修起,她一直有一種幻想,如果她的人生停留在四歲那一年,檀問樞沒有帶著碧峽弟子來到曲家,如果沒有那樁滅門慘案……那麼她會是一個仙修。
世上最虛妄美滿的詞一定是「如果」。
曲硯濃並不嚮往仙門,也並不覺得仙修就一定品行端正,她甚至不認為修了仙就能成為一個截然不同的人。
她只是擁有一個虛無的幻想,去填滿她空洞的人生。
衛朝榮身份暴露後,問過她很多次,願不願意去仙域,她從來不應,也從未在他面前承認過嚮往,因為幻想只是幻想,只在虛無時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