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前輩你是魔修?」他小心翼翼地問。
衛朝榮倏然無言。
他在幽寂的荒冢中沉沉枯坐,過了很久才開口,嗓音沉冽如風,「我是魔。」
*
曲硯濃坐在華靡的高背椅上。
「說說吧。」她神色意興闌珊,指節輕輕扣在描金繪彩的扶手上,發出「噠噠」的聲響,「你是怎麼想的?」
戚長羽背脊挺直地跪在她身前。
「仙君。」他垂首,清正根骨、韶秀容貌,仿若竹節立雪,有種令人不忍摧折的美,「犯下此等大錯,屬下萬死猶輕,無可自辯,請仙君降罪。」
曲硯濃不作聲。
她眼神莫測,幽然打量著戚長羽。
戚長羽在裝模作樣,她一眼就能看明白,他又在學衛朝榮了。
或者說,他在試圖模仿他根據那些邊邊角角的細節所拼湊出的衛朝榮。
他這些日子一定十分不好過,所有人都知道他一手推動更換的鎮石釀成了大禍,而且還是擺在所有人面前的、無可挽回的大禍。誰也沒當眾揭穿鎮冥關崩裂的真相,對於普通修士來說,真相仍然是個撲朔迷離的秘密,可那些該知道的人都已知道,每個人都心知肚明。
戚長羽仍然坐在滄海閣閣主的位置上,卻像是被架在爐火上炙烤,所有人都默默地看著他,等待他走向滅亡的那一天。
擺在戚長羽面前的路只有兩條,要麼主動請罪,自請受罰,不僅要失去他渴求捍衛的閣主之位,還要接受無盡的調查、懲戒,餘生都為前半生支付代價;要麼,就像是他曾經摘下閣主冠冕時所做的那樣,博得她的偏愛。
跪倒在她的面前,向她俯身低頭,祈求她的再次垂青。
她習以為常。
當一個人的權勢和力量達到睥睨天下的地步,她當然可以從容地看慣這世間因人心貪慾而扭曲的百態,人的尊嚴在欲望面前根本不值一錢。
「你甘心赴死了?」她微微地笑了一笑,有點嘲弄,「想得這麼清楚,來見我之前就可以自盡了。」
戚長羽仿佛聽不懂她的嘲弄,神色肅然,低聲說,「屬下微賤之身,本該以死謝罪,但素向多蒙仙君愛幸,不敢擅自赴死,故來請罪,交由仙君定奪。」
曲硯濃漫不經心地笑了。
「好。」她說,抬起手,指著庭前的門柱,「我允許你撞死在這跟門柱下。」
她宛然地望著戚長羽,神貌可親,「擎天木所做的門柱,堅逾金石,撐得起元嬰修士觸柱而亡,這麼珍貴的靈材,配得上你。」
戚長羽挺直的脊背搖晃了一下。
他抬起眼眸,似乎是拿不準她究竟是否認真,又在觸及她目光的那一剎那劇烈顫抖了一下。
她溫然而笑,卻無半點溫情。
「仙君——」戚長羽猛然下拜,匍匐在地上,再沒了那立雪竹骨,卑微得恨不得融進塵埃里,親吻她的腳面,「仙君,屬下知錯,屬下罪該萬死,求仙君再給屬下一次機會,讓屬下彌補過錯,仙君怎麼責罰屬下都願意……」
曲硯濃差一點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