獬豸堂弟子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又為自己的思緒倒吸一口氣,馬後炮般想,他早就覺得大司主不對勁,怎麼會有人千年如一日遵循宗門經義、從無違背呢?實在是太假了。
誰知道大司主私下裡究竟是個什麼樣。
「我已照過道心。」徐箜懷語氣冷淡,無波無瀾,像是不曾留意過周遭落在他身上的詭異目光,望著曲硯濃,「輪到你了。」
輪到你了。
說得這麼平靜,可她要是再說一個「不」,他指不定會做出什麼事來。
曲硯濃看得出徐箜懷的表面平靜。
她忍不住唏噓:一千年過去,當真是沒有一個故人情緒穩定、心態正常,只不過有些人瘋得不明顯,有些人瘋得比較外露。
她確實已有很多年不曾站在明鏡台前了,也已經有很多年不曾留意過她的道心。
當初離開上清宗的時候,明鏡台這種陣法也尚未出現,上清宗的弟子雖然一心修持道心,卻也沒有動不動照一下的條件;再後來,她久居山海域,避世不出,連閬風之會也辦了七八屆,隱隱約約聽說上清宗弟子現在有了映照道心的利器,能準確反映出道心精進。
道心無形無相,說它存在,它也存在,說它不存在,它也不存在,怎麼映照啊?
她那時就已經陷在道心劫里,只是還沒那麼深重,已有往後萬事皆空、了無意趣的苗頭,對這樁傳聞既猶疑,又新奇,乾脆萬里迢迢去了上清宗,找尚未深陷道心劫的夏枕玉要了一件明鏡台,算來距今七八百年。
七八百年前,夏枕玉看起來可比她正常得多,持正持身,完完全全就是所有修士心目中化神仙君的模樣,只除了一張娃娃臉減損了仙君的威嚴,即使總嚴肅正色也沒增添多少氣勢。
「你居然會為了這東西特意跑來。」夏枕玉凝眸看她,多年的化神讓她身上自有一種獨屬於大修士的氣度,然而搭配著那張怎麼板都不夠冷肅的娃娃臉,不僅不會讓人感到惶恐,反倒讓人覺得很安心,「出去過了兩百年,現在也開始注重修持道心了?」
曲硯濃嗤笑起夏枕玉總是很直白:「我是來看看你們上清宗究竟搗騰出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連道心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都要盲求,小心適得其反。」
夏枕玉聽話聽音,從她冷漠的語氣里聽出警示,神色微肅,「怎麼說?」
曲硯濃其實也沒辦法說得很明白,她心裡有許許多多的感悟,卻混雜在一起,她自己都還沒理清,說得很含糊,甚至南轅北轍,「上清宗強求道心,對修行根本沒有一點用。」
夏枕玉也聽不懂她到底想說什麼,卻很清楚她在上清宗的這些年,說不準有多少次因為對道心修持的理念不同,把一切都弄得兵荒馬亂。
曲硯濃做上清宗普通弟子的時候就不愛修持道心,總在自省道心的早晚課上發呆,現在當了仙君也還是一樣排斥——這才是夏枕玉觀察到的東西。
「你不信我,早晚要後悔的。」曲硯濃語氣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