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嬤嬤們來,該如何相待?畢竟是宮中所賜,這府里原先的規矩是,長者屋裡的貓啊狗啊都要敬著,我母親也是府里養大的,規矩自然也有相似之處,不然也不會有榮國公府給的陪嫁,在母親房裡把持住的例子。」
黛玉這話,顯然是不願意把人供起來的。
因為見多了那些仗勢欺人的,當知人心是最經不得考驗的。
二太太身邊,周瑞家的,就是頭一份的看人下菜,全然不太把她們這些放在眼裡。
林鐸驚訝:「她們是來伺候你的,又不是來給你當主子的!還好阿姊自己有想法,沒有被那些規矩禍害了去!」
「若是一屋子裡,主不主,仆不仆,才是禍事!主僕親如一家,那說的好聽點,是主子仁慈,可極容易助長了下人們的貪慾,到那時候,他們變會不甘心,要做人上人,那時候怎麼辦?把自己的位置拱手讓人?」
「那不如自我了斷,何苦生於富貴鼎食之家?父母先輩掙了幾代人的榮光,又有什麼意義?」
「就拿那個賴大家做例子,他家兒子都做了官,看似無限風光,外人覺得,榮國公府真是權勢滔天,一家下人,都能做官!這可是官身!薛家是什麼?!皇商!若是他家也是官身,即便沒有這樣的富庶,也不會來舔著臉寄人籬下了吧?!」
「若賴大一家子,真有才華,那也算是慧眼識珠!但他們是德不配位!這樣的風光,簡直就是榮國公府的催命符!」
「你信不信,來日刑部公文,必有一條這樣的罪過!」林鐸一句句,擲地有聲。
黛玉認真聽著,然後給他擊掌。
「我先贊你洞察之敏銳,分析之深遠。」
又一擊掌:「再贊你,不以身份論英雄。」
林鐸目光突然變得悠遠:「草莽之中,也有智者,乞丐浪者,也有能人,我見過的。」
「但這些人,可以入朝堂麼?可以開醫館嗎?可以開書塾嗎?」
「不能!世道不允!」
「但為官者,盡數都是腐爛不堪的麼?也不盡然,每一個讀書人,寒窗苦讀,準備科舉之時,定然都想過來日可以為民請命,造福一方!」
「所以凡事,都不能一桿子打死,擇有才能者,當不計較身份,方能百業興榮。」
黛玉點頭又輕輕搖頭:「然則,這一切十分不易,甚至可以說是天方夜譚。」
「先不說如今那些朝廷命官會覺得出身低賤之人,不配與他們同朝為官,也不說,他們實則怕一些平民崛起,影響甚至斷了他們的利益——畢竟很多人家都指望著世襲罔替!」
「這件事最大的難度,是賤藉之人,無從讀書,無從接受家族的教導,見識有限,忙於生存,何來崛起?從你和蕭表哥這裡,我倒是看到,從武是個出路,但更多的從武之人不過是沙場小卒,九死一生,他們沒有讀兵法——天資聰穎有幾個?他們只懂得沙場拼命,何時才能掙出一條通天之路?此生都不能看到路邊才是吧?」
林鐸點頭,亦擊掌一贊:「阿姊所言,常人所不能及。問題之所在,一擊即中。」
「原先我們只道女子當讀書,還想著有朝一日,讓阿姊出面,辦女學,現在又多了一樣,該再辦義學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