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人有男有女,身上均穿著便於干粗活的麻布衣服,腿纏斜幅,頭扎頭巾。
而他們桌前放著熱騰騰的葷食,甚至還立著幾扎燒刀子。
怎麼看,也不像是夠格與高夫人同堂共飯的身份。
可高夫人和高惜菱均是神情自若的模樣,仿佛這群咋咋唬唬的外客不存在似的。
「孺人來這邊坐。」高夫人招呼道,「今日與各位綠林好漢有緣,正巧能一室用餐,佛前眾生平等,孺人不介意吧?」
嵇令頤在高夫人身邊坐下,另一邊是為脖頸處有道刀疤的糙漢,他自打嵇令頤進來後打量的眼神就沒有停過,見她在身邊坐下,那目光便更肆無忌憚。
嵇令頤努力忽視黏在自己身上的灼熱視線,沖高夫人搖了搖頭。
身邊小桌被粗魯地移了一把,那位糙漢大約是嫌棄兩條腿擠在桌下不舒服,將位置一挪開後大剌剌地張著腿,整個人斜著往嵇令頤的方向坐。
他一邊往自己嘴裡倒酒一邊敲著碗筷夾幾粒花生米,叭唧嘴吃得格外香。
嵇令頤垂著眼睛,顧自己低頭喝那碗白粥,不言不語。
「孺人之前為惜菱日夜操心,衣不解帶地守在床邊為我兒診治,實在是辛苦了。」高夫人捧著一小樽側身過來敬酒。
嵇令頤立刻推拒:「今日是全素齋,怎可飲酒,況且夫人言重了,妾身所做皆是舉手之勞。」
「無妨,這並非是酒。」高夫人不肯放棄,循循道,「正如桌上的肉不是肉,而是豆腐製成,魚也不是魚,而是雕成了魚的模樣……這酒,自然也不是真的酒。」
嵇令頤幾番推不掉,只得接過來,高夫人見狀痛快地一口飲完,還舉杯向她示意了一番。
「好!」身邊那位糙漢把她們當戲曲看,那腿幾乎要伸到嵇令頤裙邊來,坐沒坐相。
其餘人等也一直在關注這裡的動靜,見那糙漢叫了聲好,不免發笑了幾聲。
嵇令頤低頭嗅了嗅,那一小樽酒樽中的液體並不算清澈,只是中間混含著濃郁的桂花香,倒像是花果釀造的。
高夫人手上還舉著酒杯沒放下,嵇令頤無奈,水袖一擋也一口飲下。
入口全是桂花芳香,味道卻是不甜不淡,並不好喝。
她今夜這根弦一直繃著,為了心安,灌下後盡數吐在袖子中。
那糙漢一直在背後虎視眈眈,嵇令頤動作不敢大,每一步都謹小慎微,好在沒聽到穿幫的指責聲。
高夫人見她飲下了酒,臉上這才露出兩分真心實意的笑來。
這是這一頓飯最後的對話,之後高夫人像是一尊老僧入定的泥菩薩,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一直低頭吃著面前的齋飯。
殿內只有那群外客用餐時發出什麼聲響,尤其是嵇令頤身邊的那位刀疤漢子,幾乎在拿她下飯,吃一口瞧她一眼。
嵇令頤吃的很少,腦子一直在打轉。
她不知道荷香有沒有放出信鴿,此番一開始帶上信鴿只是為了保險,誰想到現在卻幾乎快成了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