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於長子的責任終於有人分擔,那曾經把她壓得喘不過氣的一切被另一個人接過去,那人的背影如此的高大,她或許應該感到輕鬆,但更多的卻是害怕不再被需要的失落。
再為家裡做一點事吧,雖然她的肩膀沒有他那麼寬,能力也沒有他那麼強,但她也不差。
她用自己的婚姻,換取了亂世之中,江郡高家對喬家長達兩年周全的庇護,讓喬銘有學可上,讓姻姻和峻茂有奶可喝,讓柳嫿和孟姨得以調養身體。
其實身為長女,並不是天生就懂得付出,只是經年累月下來,付出已經成了習慣。
這樁婚事,喬遲始終不同意。他只來過江郡兩次,第一次到江郡,給了高家一個下馬威,第二次來到江郡,看到她受欺負,將整個江郡攪得天翻地覆!
砸爛高家的門,打爛婆婆的臉,一腳踹得公公坐了三年輪椅,摳出只會窩裡橫的高文陽的腸子,抽爛所有高家宗親的背。高家祖宗牌位,被他挨個拍飛,高家祖宗畫像,被他拿來擦手,還擦得黢黑。
周全、體面、規矩,這些她不敢不顧全的,他一把全掀了;公公、婆婆、丈夫,這些處處拿捏她的,他一巴掌全抽了。
她羸弱的肩膀曾是全家人的依靠,卻從不敢想自己也能有一天可以依靠誰,她一直以來只會將自己的一切予出去,不敢想也會有人將關懷和愛護予回來。
原來不做長姐,是這樣的滋味……是這樣有所依恃、被牽掛、被疼愛的滋味。就像是一團火,是她求了一輩子的一團溫暖的火,她想要靠近,卻總是患得患失。她是外嫁女,於情於理,都不該給娘家找麻煩,越是愛他們,就越不該給他們找麻煩,越是心裡有喬家,就越是不能丟了喬家的顏面。
所以後來喬遲和她講了他對高家怎樣打理了一通,問她想何去何從時,她選擇留在高家。
喬遲說:「你要留在高家,可以。我已經把他們貢桌上的牌位全掀了,你給我坐上去,從此以後,做他們的祖宗。」
她忍俊不禁,說出了此生最離經叛道的一句話:「好,我就做他們的祖宗。」
「你自幼飽讀詩書,書上只會教你做聖人,不會教你做惡人,可這世上,偏偏就是惡人更多。」
離開江郡前,喬遲囑咐道:「妹妹,對別人,不妨歹毒些,對自己則要好。記住,你是做祖宗的,拿出點做祖宗的樣子,別讓大哥失望。」
喬遲雖然離開了,但城外的大奉軍營挪得靠近了城牆,偶爾操練,士兵們還會從城中穿過,在高家面前逗留好一會兒,喊殺聲震天。
三年前,大奉定都盛京後,小小的江郡突然多了幾十個壯實得不成樣子的女戶,有的賣菜,有的賣豬肉,有的開鏢局,有的開酒樓,每當她與她們錯身而過,總能感受到那種溫暖熱烈的注視,可當她回過頭去,卻什麼都看不到,好像那只是她的幻覺。
從此以後,但凡白日府里有誰對她說話聲音稍大,半夜必定挨抽,也不知道是誰抽的,神出鬼沒,誰也抓不到。她早已經把高家捏在了自己手裡,慢慢的開始在那些勤懇踏實的女戶那裡採買肉菜、酒席,托送物件,照顧生意。逢年過節,便每家包一個小紅包,若她們不收,就塞到她們的門縫裡、砧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