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遲說:成敗枰中轉,生殺掌上移。
其實執思義也不是很喜歡下棋,他更喜歡騎馬放羊,可是被困在宅中無法出去,也就只能坐在這方棋桌前。
雖然已經下了三個月的棋,他還是臭棋簍子,東下一子西下一子,毫無重點,像是愣頭青的將軍帶著一支七零八落的騎兵在棋盤上橫衝直撞。而喬遲永遠都是那麼進退有度,處處設局,慢慢收網,把他克得動彈不得。
「看我是怎麼下的,想,好好的想。」
喬知予執起白子,瞥了異族少年一眼,意味深長道:「棋枰如天下,棋子,就是你的臣,想要贏該怎麼做?」
「事在四方,要在中央,聖人執要,四方來效。」
說罷,她從容落下一子。
「啪!」
白子敲到棋盤之上,發出一聲脆響。
這聲音分明很輕,但在執思義的腦海中,不啻於一聲驚雷。
棋盤之上,一顆白子落下,所有白棋全部活絡,井然有序的圍剿著黑子。同樣是執棋人,喬遲驅使白子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手,不費吹灰之力,而黑子首尾難顧、調度困難,活像一盤散沙。
伴著面前人不急不慢的提點,這一局棋,緩緩在執思義的腦海中延伸、漫無邊際的鋪展開。
一些一直想不通的地方被隱隱約約串聯。
同樣都是王的兒子,身體裡同樣都流淌著王血,為什麼大兄就萬人追隨,而他孑然一身;同樣都是幅員遼闊的王國,為什麼大奉軍召集迅速,永不後退,而朔狼部集結緩慢,一旦落敗,便四分五裂;朔狼王之於朔狼部,與大奉天子之於大奉,其意義雲泥之別,兩者之間的差異究竟是為何?
權柄、王勢、集權、專制……玄而又玄的意象在他腦中閃動。
他或許懂了,但好像又還沒有全懂,但這並不妨礙他懵懵懂懂的仿效著喬知予,學著她的棋風,在這棋盤上,落下一子。
「啪!」一聲脆響,黑子落枰。
鴻蒙初開,天地剖判。
望著生死逆轉的棋局,一些長久以來的困惑與死局,似乎突然有了新的解法。
執思義保持著落子的姿勢,僵著不動,用視線的餘光狗狗祟祟的偷瞄喬知予。
喬知予抿了一口茶,掃一眼他的落子,微微頷首,以示認可。
收到贊同的眼神,執思義立刻激動起來,嘴角咧得老高,克制不住的盯著棋盤上的幾處,摩拳擦掌的,仿佛已經決定下一步棋要走在那裡。
毛頭小子,直腸直肚,心事都寫在臉上,將來怎麼和他那狐狸一樣的大兄爭。
教了他三個月了,真是朽木難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