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城裡養老的美夢也一去不回。
事後,田姨婆就病了,原本比牛還硬朗的身子骨一下就被肖成磊氣得癱了下去。
一個資深勞動力倒下,同時肖成磊也失去了勞動收入,陳玉茹沒有能力繼續供女兒在縣城讀書, 只能替肖雅梅辦理了退學手續,讓她和哥哥一起加入生產大隊務農。
肖成磊是個心比天高的人,幹活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成天都惦記著他在廠里是多麼風光, 心思根本就沒踏實下來。
田裡的活, 有他沒他,基本上沒差別。
肖成磊倒不是怕苦怕累。
——他就是想爭面子。
從前他在公社學校時多威風啊?拿著姨父黎志興和姨媽肖蓉的名號, 暗地裡享受了多少附庸,臉上有光,心裡也舒服。
在鋼廠做裝卸工人時也是這樣。雖然身體很辛苦,但和那群回鄉下種田的同學們一對比,肖成磊就覺得他好像高人一等了,不一樣了,變成拿工資的城裡人了,有鐵飯碗了,不再需要在田裡起早貪黑,一年三季地往死里忙活了。
所以,當他收到鋼廠的遣散通知時,整個人是完全受不了的。
可是沒辦法,他求過主任,也求過當時選中他去幫忙的曾老師,別人卻都不搭理他,還拿種田光榮論那一套來給他做思想工作,讓他像千萬知青同志一樣,去建設去勞作去紮根。
他沒紮下來。
他在地里混吃混喝,就等著哪天鋼廠再次擴大規模,他能憑藉著三個月的裝卸經驗,再次成為鐵飯碗中的一員。
這一等,就是近十年。
肖家的另一位,陳玉茹,是個懶散本性。
田姨婆病倒後,這個家再也沒有人壓得住她了,多年媳婦兒熬成婆,她就此裝起了威風,挑糞施肥割草這些事統統不幹了,全部甩給了肖雅梅。
此外,陳玉茹像是等待了許久似的,對病床上躺著的田姨婆也漸漸露出本性。
從最初的好飯好藥餵著,慢慢就變成了愛答不理——身子不擦了,衣物也不幫田姨婆換了,任憑她拉撒,等到實在受不了時才臭著臉施捨著換一次。很快,田姨婆渾身就起了紅疹。
陳玉茹也不給她換。
她就看著老太婆在床上疼癢得嗷嗷叫,不管不顧,不聞不問,該幹嘛幹嘛。
不僅如此,她還當著田姨婆清醒時,把老太太私藏多年的銀手鐲用狠勁兒取了下來,戴到了自己手上,根本不顧床上老太太猩紅猙獰的雙眼。
再後來,田姨婆就時而清醒時而糊塗了。
有時候,她像個幾歲小孩似的,眼神空洞又稚嫩,嘴邊流著一灘口水,咿咿呀呀地喊著:「二姐,三哥,我餓,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