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一对男女在人生的?道路上若不能齐头并进,终要东零西散的?。良恭暗暗高?兴着?,浮到脸上来,成了一抹轻蔑的?笑意,带着?这点?笑意一径走进妙真房里去查看箱笼。
甫进门,妙真就疑惑,“你在笑什么?”
良恭不作答,看见?炕桌上两把上等纨扇,反走去拿起来看,越看越是把嘴笑开了些,“这是邱三爷买的??”
妙真拾起另一把,在手上没奈何?地?转了转,撇着?嘴,“可不是嚜,我叫他拿去退了人家,他说?退不了。真是的?,既虚掷了银子,还平白的?添了两件行李。亏得不是什么大件,要是大件东西,带起来不够麻烦人的?。”
良恭睨着?笑眼故意问她:“你不喜欢?我看倒是做得很精致,堪配你啊。”
“什么配不配的?,我难道还要这些东西来衬么?如今这里一趟那?里一趟的?没个定数,我恨不能一身轻松,什么行李都没有才好。这些东西,不过都是身外之物,丢了又?可惜,带着?又?累人,还不如拿去典了。”说?着?搁下扇子,把脸一歪,叹了口?气,“就这么办,回?头没钱的?时候,就拿去典些银子。依我看有钱还是该置办些房子产业要紧。”
良恭“哼哼”笑了两声,也放下扇子,去查检地?上摆着?的?两只大箱笼。
妙真一双眼狐疑地?随着?他转动,“你到底笑什么?怎么笑得好似不安好心。”
“你看你,净是多心。”他转过来,人刚好在西晒的?一片太?阳之外,陷在阴凉中向她不正经地?抬一下眉峰,“是几时落下的?这毛病?”
“我才没有……”她心里久违地?弹动一下,不自在地?把脸偏向一边,端起早就放凉的?茶呷了一口?。
良恭翻看那?两只箱子,仍旧在其中一口?的?面上看见?那?只王昭君的?风筝。他又?笑着?把箱子盖上,什么也没问。
他慢慢在屋里巡查了两圈,故意不去看床上那?并排放着?的?两只枕头。可眼睛不由自主地?扫过去,仍然不可避免地?发现都有睡过的?痕迹。他望着?那?床叠好的?被?子,心里压制着?一股愤然冲动。
他笑得又?有些冷淡了,“东西都带齐全了么?这一去,不知几时才能回?来。”
“你不是在查检嚜,又?来问我。”
“问不得?”
妙真调脸一看,他不知几时走到面前来了,笑着?睨她,目光是冷凛凛的?,给人一种压迫。
她一副心窍转来转去,也猜得到他是为什么。反正这一向他在这屋里总是要受点?什么刺激,偶尔也要阴阳怪气两句,随时随刻就能翻脸。
尽管他们从不涉及到隐秘的?话题中,但她已?是抱着?“明人不做暗事”的?态度,颇有几分磊落轶荡,怕他什么?
她仰起双眼,“问是问得,不过你是多此一问。”
他笑着?咬牙,拿手指隔着?点?距离在她鼻尖前点?一点?。妙真就把这手拍开,“你敢指着?我?”
良恭只得把手往回?收,收成一个拳头攥在袖中,“我有什么不敢?我这个人你还有些不清楚,一向是不把人放心上的?时候才和讲人和气,放在心上的?人,我就不和他客套了。”说?着?又?往前去转悠,这里翻翻那?里翻翻,一面叹气,“不过你说?得对,我对你也该是讲些规矩的?好,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嘛。”
妙真暗瞟着?他没定行的?轮廓想:他说?这话,难道是在威胁我?也许他这时候才吃醋吃到面上来?还是这意思是打算要在心里放下她了?
她心里百转千回?的?,想到后一种可能性,一时就有些发慌。堵着?个疑问在腔子里,闷闷的?,正犹豫着?要不要试探试探,却见?邱纶进来了。
邱纶看见?良恭也在,顺便就过问他包船的?事。良恭回?道:“邱三爷给了钱,难道还有办不成的?事?和人家约好了,明日一早就启程。”言讫就要走。
“马车呢?”邱纶又?问。
“也都雇好了,明日卯时就来门前接。”
邱纶走去把摆在墙根底下的?箱笼轻踢一脚,“多雇一辆来,我和妙真乘一辆,另一辆拉这些东西。”
妙真道:“拢共也没有几口?箱子,一辆车也放得下。”
邱纶笑着?走过来,“谁和这些东西挤在一起?磕磕绊绊的?,也不好坐人。”
妙真气他总是这样?不必要地?开销,待要说?两句,不想良恭却笑着?来赞同他,“三爷说?得是,这些东西和人都在一辆车上,路上又?颠簸,总是跌来撞去的?,没准就碰到人。我还是再去雇一辆车,咱们也不差这两个钱,不好做那?副穷酸相。”
邱纶哼哼笑着?,“你这话我爱听,省这几个钱又?不能发财,我最不喜欢抠抠搜搜的?小气样?子,叫人家看了笑话。”
妙真听他两个的?意思好像是在说?她一样?,就默然不语了,随邱纶去安排。
隔日就雇了两辆马车,前一辆马车内坐着?邱纶与?妙真,车外是车夫与?良恭。后一辆装些行礼,花信也在上头坐着?,外头则是车夫和严癞头。
晨曦红红地?照在车帘子上,映着?外头的?人影,那?颗光秃秃的?脑袋摇来晃去,简直晃得人烦闷。花信这一刻真是有些万念俱灰的?意思,邱纶与?妙真的?婚事恐怕难成了,她的?前程也不可避免的?受了牵连,难道就只有眼前这个人选?
想想真是不甘,情愿把渺茫一点?希望仍寄托在邱纶身上。就算他与?妙真婚姻不成,总还是很要好的?一对。即便将来另有位“邱三奶奶”,邱纶也是丢不开妙真的?,不论是二房还是外室,总要给妙真一个位置。那?么她做丫头的?,未来也还是有一份机会。就是眼下,邱纶也是一个很大方的?主子,如何?都是不亏。
如此一盘算,花信果然尽心竭力服侍起邱纶来。不似往前,尽心虽尽心,也是拿他当客。如今待他已?与?妙真无二,都当做自己的?主子。
这一程还算安稳,妙真没发病,只是到无锡转行河道时遇上往常州去的?那?条水路夏汛涨潮,许多船只都不敢走。一行平白在无锡耽搁了个把月的?光景,这一月便借住在邱纶一位朋友府上。
他那?朋友叫华子鸣,同邱纶一般年纪,十分好客。妙真起初不想去人家府上叨扰,不好意思,怕人家长辈问起她和邱纶的?关系。架不住这华子鸣说?家中长辈这一阵子都到外乡访亲戚去了,并不在家,这才肯借住过去。
自住到这华家起,妙真便日日打听着?退潮的?消息。邱纶却不甚挂心,好容易与?旧友相会,偏这位旧友又?与?他一样?的?性情,又?是家中无人,自然是日日檀板金尊为乐。
妙真因空隙里,想起那?年上常州时在那?韦家寄居过一段,受了人家的?照拂款待,便要打点?些礼物去拜见?人家老太?太?。
和邱纶说?起,邱纶道:“这个好办,到街上买些东西,叫华家的?车马送你去就是了。”
“我明日一去,少不了下晌才回?,你如何?消遣呢?”
“我和华子鸣出去会朋友的?局,这无锡我虽路过两回?,却从未好好玩过,有了几个新交,还会寂寞么?”
当下辰时过半,华家的?下人送了早饭来,花信在那?里摆饭,妙真叫他过去吃,他却歪在榻上颓懒地?打着?哈欠,“我不吃了,我在这里眯一会,昨晚三更天才睡。”
妙真因问:“你忙什么三更天才得睡?”
“我近三更天才回?来,你没听见?我那?屋门响么?”
这么晚才回?,恐怕是在外头胡混,妙真隔着?炕桌瞥他,“你做什么去了?”
邱纶睁开眼睇见?她怀疑的?神色,就笑起来,“你怕我在外和女人胡混么?你放心,哪个女人能及你?是华子鸣引荐了几个朋友给我认识,里头有位姓周的?,他在他府上摆了一席,请了一班杂戏,特地?请我们。大家就在他府上吃酒,玩到了二更过半才散。我发誓,席上除了唱戏的?,还有他的?姬妾外,再没别的?女人,不信你去问华子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