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羡茫然地看着自己手机萤幕上显示的通话者。
不是,她明明是打给沉醉,为什么这会儿出现的会是谢绰?
所以说她刚刚那些疯言疯语全进了谢绰的耳里了……?
徐羡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仰躺在床上,听着被丢在一旁的手机传出男人疑惑的呼喊,开始思考咬舌头和跳楼的可行性哪一个比较高。
直到男人呼喊的内容从她的名字改成「亲爱的」后,徐羡才一个激灵,重新从床上跳起来,捞过手机訕訕道:「……谢绰。」
「所以你想好哪种自杀方式比较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了吗?」就连开玩笑,他的声线也依然带着性冷淡的刻薄感。
徐羡:「……」
那您倒是不要这么懂我。
谁能想得到那夜过后再次联络会是这副光景,徐羡绝望地开口:「抱歉啊,我原本是要打给沉醉的,没想到打扰到你,还让你看笑话了……」
「没事。」谢绰倒是淡定,或者说他永远都那么淡定,「你说你应酬的时候被骚扰了?」
「嗯,还被藉机拿来说事了,可能最近水逆。」徐羡见谢绰似乎没有介意她的失态,尷尬也逐渐消弭了,如同寻常朋友对话那样跟他聊起天来。
「应酬的对象是谁?哪间公司的?」
徐羡当是他的随口一问,也就如实把合作方的名称报了出来,并没有注意到男人的语气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虽说本就是把清冷的嗓子,可这下似是要结成冻土一般,撬出的都是尖利的冰渣子,沉鬱透骨。
「徐羡,你想要怎么办?」
徐羡微怔,没有想到谢绰会跟她讨论起应对方法,她忽然就想听听看谢绰的想法。
「你呢?换作是你被欺负了,你会怎么处理?」
对面沉吟了一会儿,不答反问:「徐羡,你觉得伤害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徐羡没有说话。
「不需要。」谢绰代替她回答了,又道,「那你觉得霸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徐羡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心脏不知为何跳得有些快。
「不需要。」谢绰再次替她回答,「不论是校园霸凌、职场霸凌,还是什么霸凌,只要是霸凌,最常见的理由就是没有理由。」
男人的声音很平缓,像一缕丝线慢慢地滑过沉寂的暮色,在云靄中破开一道浅浅的足跡。风过都不一定无痕了,何况是其他。
那些加害者自以为轻描淡写的辱骂和攻击,在被害者的人生轨道中,留下的却是深刻且嗜血的痕跡。
「他们可以因为嫉妒,可以因为看你不顺眼,可以因为你多看了他们一眼、多说一句话,也可以因为你成绩好、成绩不好,甚至可以因为你跟他们使用相同的手机型号──或使用不同的手机型号,就对你施予暴力。」谢绰说,「只要想伤害一个人,什么理由都可以是理由,什么理由也都不是理由。」
就像当年他被那群人殴打的时候,对方的理由是他不借卷子给他们抄,可他知道,就算他当初借了考卷给他们,总有一天他们也会用其他理由来找他麻烦。
「所以说,加害者都不把被害者放在眼里了,随便一个藉口都能充当伤害人的动机,那我们又为什么要在乎对方的感受?」
他的思绪骤然回到了十五岁那年的闃黑小巷,将落未落的暴雨,如同他将死未死的一条贱命。
他是被救了,被一个大家都喜欢的女孩儿救了,可那不是终点,等着他的远远不只是那些。
他因为没钱治疗伤口,于是乾脆请了一天假在家休息,虽说伤口不可能那么快好,但至少可以养足一些精神。何况在家刷题目,也比去学校清净得多。
谁知隔天到了学校后,他明显感受到每个人看他的眼光都变了。
谢绰性格阴沉、不爱说话,每天都自顾自地窝在座位上写题目读书,在学校没几个朋友,少数说得上话的也只有那些成绩好的同学,可话题也仅仅围绕在课业上罢了,称不上多交心。
他也不在乎,反正他不需要朋友,他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可那天过后,连那些平常找他讨论功课的同学,也都不再愿意与他有所交集了。
直到他进了教室回到位子上,看到自己的课桌椅上被画满了涂鸦,伴随着「贱种」、「私生子」、「干你娘」、「去死吧」、「不要脸」等词汇烙印在上头,才隐约知道是怎么回事。
谢绰捡起那些本该在抽屉里但此时已经被撕得支离破碎的课本讲义,一言不发地将它们叠好,无视于桌上那些骂人的下流攻击,摊开作业本,旁若无人地写起题目来。
「欸,那就是你们班那个私生子吗?怎么长得这么晦气。」
「听说他妈妈跑去给别人当小三,结果后来被踹了,现在只能靠卖淫维生欸。」
「哇靠,那你说他的爸爸会是谁啊,毕竟给那么多人睡过,说不定不是原来那一个的啊。」
「谁知道啊,第一名是婊子生的,那些老师还想叫我们把他当模范吗?」
「噁心死了,妈妈这么贱,儿子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