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沛初不知道要走向的終點在哪裡,等他反應過來,車子停在趙略家樓下。
仰頭看上去,她家的燈還亮著。
趙略不怎麼能睡得著,也許是輸水的時候睡過了,也許是孟壽堂的意外讓她不能平靜,還有那個人的擁抱。她總忍不住想他應該很難過吧?他難過的時候會怎麼樣呢?
她胡亂地想著,爬上床,又忘記關燈,還要下床關燈。老小區就是這點不好,開關在門口。幾下折騰,她便不想下床,拿起床頭的書看起來。她不怎麼讀小說,卻喜歡讀李翊雲,因這是位華人女作家,在異域遙遙地望著故國的一切,看得透徹,令人心驚。她看到李翊雲寫:
我也希望我的人生可以重置,但是從何時算起呢?我可以從任何一個時間節點退回到比它更早的時間點:警示被忽略,錯誤累加。但是這樣不斷地追溯源頭是無用的,我常常最終生出這樣強烈的願望:我要是從未出生過就好了。這麼痛的領悟不知道會狠狠捶在多少人的心上。幸福始於家,痛也是。人一生的痛苦林林總總,彼此勾連,成年之後對於這個世界的失望與絕望如果一路細細索跡,最後總會終結在生命開始的地方——家。
趙略想了想,摸出手機,鬼使神差地撥了孟沛初的電話。等反應過來,電話已經接通。
孟沛初正在趙略家樓下,燃起第三支煙。十一樓的那個亮著的窗戶像一個錨,緊緊地拉住他。
看到來電的時候,他甚至覺得有些眼花,懷疑自己看錯。
「你……」他的嗓子啞起來,第一下沒發出聲,「怎麼還沒睡?」
「睡不著,你還在醫院嗎?」
「不在了,醫院那邊有人守著。」
有車從孟沛初身邊經過,碾了井蓋,發出「哐」的一聲。趙略福至心靈,道:「你在哪?是不是在我家樓下?」
「是。」
「那你上來吧,」趙略起身,去往客廳,「你上次在我家的洗漱用品還沒帶走,帳篷我也沒有收掉。」
幾分鐘後,孟沛初就上來了。他身上帶著濕意,不知道他在外面站了多久,可能是露水。她仔細看他的眼睛,他卻躲開,她便撇開頭不看。
趙略指指桌子上的水杯:「這是熱水,你先脫掉大衣,喝點兒熱水吧。」
說完,她伸手去拿他的外套。
孟沛初愣一下,像沒聽清她的話,見她伸手,也把自己的手伸過去握住。
恍惚了一個晚上,直到握上她的手,他才覺得真實。他頓了一下,往前一拉,就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