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恐怕,此番,就要交代在這裡了。
你走到士兵們面前,想要說點什麼,想了許久,卻欲言又止。
心太亂。
那個春末夏初的時節,你在北方,想起了本朝永嘉太守丘遲的好文章: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見故國之旗鼓,感平生於疇日,撫弦登陴,豈不愴悢!
是啊,豈不愴悢?
你這北方的遊子,南國的棄子,無路可以安然求生,無處足以安心赴死。
可要說,其實,一個軍人,除了戰場,還有哪裡,更值得你去了結,這一輩子瀟瀟灑灑的男兒志、林林總總的平生事?
想到這裡,你的心,澄清了。
你又走到弟兄們面前,對他們說:「吾至此以來,屠城略地,實為不少;君等殺人父兄,略人子女,又為無算。
天穆之眾,並是仇讎。我等才有七千,虜眾三十餘萬,今日之事,義不圖存!
吾以虜騎不可爭力平原,及未盡至前,須平其城壘,諸君無假狐疑,自貽屠膾。」
說罷,你帶著弟兄們,在這個雨夜,殺回了滎陽城下。
滎陽守軍,以為失敗的你,不會再來,至少不可能,這麼快就再來,都放心大膽地回營睡著,直到你們抵到他們喉結上的鋼刀,涼醒了他們難得的春夢。
你在滎陽不做停留,留下幾百人,等元顥趕緊過來接班之後,便於次日清晨出發,突襲四十里外的中原鎖鑰,虎牢關。
鎮守虎牢關的爾朱世隆,昨天剛剛獲知你於滎陽城下敗走的消息,以為大局已定,便早已刀槍入庫,馬放南山。
今朝見你神兵天降,爾朱世隆手足無措,只好扯馬揚鞭,屁都不放一個,就棄了這緊要異常的虎牢關,往洛陽逃去。
打仗時的你,果然如同林中白猿一般,神出鬼沒,天疑人惑。
洛陽城裡,爾朱榮擁立的兔子皇帝元子攸,看著平日裡咋咋呼呼,作威作福的爾朱世隆,被你嚇的這般屁滾尿流,還以為你是有多麼的紅臉綠舌,凶神惡煞呢,嚇得也要放棄洛陽,遷都長安。
大臣趕緊勸說,長安剛剛從叛臣蕭寶寅手中收復,城郭殘破,住的地方都沒有,跑去幹什麼呢?別忘了,大魏手上,還有一張王牌呢!
誰?
霸王龍,爾朱榮啊。
兔子元子攸當然知道王牌爾朱榮,也相信爾朱榮,一定能戰勝你,白猿陳慶之,只是,元子攸知道,請爾朱榮出山的價碼,可不低啊,他的要價,很有可能,會是元子攸的全部,包括他所剩無幾的尊嚴。
可是,如果輸給你,白猿陳慶之,讓堂兄元顥,真的做了皇帝,難道他元子攸,就不會輸了全部,就會保留些許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