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午時,匠人們把銅錫鉛已經充分熔合的滾燙溶液,通過預留的澆鑄孔,小心翼翼地灌進了一個,形狀扁平的砂制模具里。
這個砂制的扁平模具,外面看上去,髒兮兮,不稀奇。
內部,卻是別有一番天地。
這個模具,現在,是砂。
但昨天時,是蠟。
前天時,是一團泥巴。
前天,匠人們摶了一整天的泥巴,做一個模具,那個模具上,被刻意雕琢出來的扁平空隙,是個鏡子的模樣。
昨天上午,他又往這個初步的泥模里,少量多次地灌入了用蜂蠟、牛油、松香配比而成的一種蠟液。
昨天下午,蠟液凝固,他拿著一把小錘子,輕輕地把外面的泥模擊碎,取出一個通體嫩紅色的好看蠟模。
這蠟模,是個銅鏡的模樣。
匠人拿著蠟模,用小刀,再做一番精細雕琢。
直到這個蠟模,就連老師傅,都點讚說不錯,匠人才拍拍手上的灰塵,高興地說:齊活!
這個銅鏡的樣子,在你出世之前,就定這樣下來了,從此以後,不出意外的話,本該千年不變。
休息片刻,匠人把銅鏡的蠟模,整個浸入炭灰和泥漿的混合液體中,,再提起來,撒上石英砂,再浸下去,再提起來,撒上石英砂,再浸下去,再提起來……
反覆多次之後,原來嫩紅色的蠟模,在高溫中融化流逝,蠟模騰退出來的位置,留給了被炭灰和泥漿掛住的砂子。
只有這樣堅固的石英砂子,才能束縛住金屬溶液的滾燙之勢,才能讓黃銅白錫,幻化成,銅鏡的樣子。
五月初五的午時,金屬液體在砂制模具中,自然冷卻時,匠人一副坐立不安,聽天由命的樣子。
這看似簡單的澆鑄工序,卻是銅鏡的誕生歷程之中,最難以預料的一部分,手藝再好的匠人,這時候,都已經幫不上什麼忙。
冷卻過後,模具里的銅鏡,能成個什麼樣子,到了這個節骨眼,卻不受匠人的控制。
還好,那天晚上,匠人敲碎砂制模具,看見銅鏡,這世間獨一無二的樣子,釋然一笑地說:沒白費事。
可是,銅鏡卻看不見,自己的樣子。
剛剛降生到這世間的銅鏡,眼前還一片模糊,啥都看不清。
匠人把銅鏡拿到一塊細密方正的油石上,細細打磨,一直磨到天亮的時候,才把銅鏡轉過來,終於鏡面上,清楚地看見了,他自己的樣子。
旁人看銅鏡,就是看他自己,這就是銅鏡,來到這個世界的意義。
匠人,在看銅鏡。
銅鏡也看見了匠人,你的父親,滿臉皺紋,條條深沉。
銅鏡以為,匠人已經是個中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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