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走,那張親切友好的臉又垮下來,變化迅速,遊刃有餘。饒冬青在想,章美霖這樣的功力是從什麼時候修煉成的。
剛才兩人閒聊的時候,房東太太連聲夸章美霖好看,是完全真心實意,有別於章美霖虛假場面化熱絡的誇讚。可美人最不缺的就是旁人對她相貌的讚美,聽多了就跟見面問候吃飯了沒一樣尋常。
饒冬青長得沒有章美霖好看,至少在老一輩的審美里是這樣。章美霖的五官是大開大合濃墨重彩的,搭配得又恰到好處,挑不出一點毛病。現如今歲數雖然上來,但保養得當,加上骨相抗老,身姿挺拔,比年輕時更添一番風韻。
回到房間,那股沉靜壓抑的氣氛又慢慢聚攏過來。章美霖的眼睛在對面那張看不出絲毫情緒的臉上來回巡視,最後還是妥協了,「住兩天就回去吧,日子還是要過的。」
樓道里響起一連串高跟鞋磕在地面上的悶頓聲,漸去漸遠,最終恢復平靜。
是啊,日子還是要過的,只是它輕易不給人喘息的時候。
搬出來的第四個晚上,夜裡十一點,饒冬青已經睡下。手機鈴聲驟響,電話接通,那頭語氣焦急非常,說是老太太喘得厲害,看著不大好,讓快點回去。
她連夜往鄉下老家趕,快到家時,電話又打來,說人緩過來了,虛驚一場。
下了車,四周黑黝黝一片,站在自家門口,饒冬青拿著手機照明,從包里摸出鑰匙開門進去。奶奶那屋亮著燈,她輕手輕腳推開門,孫大姐聞聲從床上起來。
「怎麼樣?」饒冬青去看睡在隔壁床上的奶奶,老人家上著吸氧機,掛著點滴,樣子看上去還算平穩。
「臨睡覺那會兒喘得快接不上氣,開吸氧機給她也不行。哎呦,給我嚇的呀!」張大姐摸著胸脯給自己順氣,「我趕緊打電話給老楊,打了三個才通,大晚上睡得死死的。」老楊是村衛生所的大夫,會給村里行動不便的老人上門瞧病。
「辛苦了。」
孫大姐擺擺手,「阿妹啊,老太太這樣,要很小心注意的,一發作起來,太嚇人了。」言下之意是老人家身體狀況不好,一旦出事,要有心理準備;再一個老人家要真有什麼不好,她也擔不起責任。
奶奶上了年紀,有哮喘,這兩年身體每況愈下。人老了怕離家,說什麼也不肯跟饒冬青去市里住,無奈只好給她請了個看護在家照顧著。
連著有半個月,饒冬青每天下班都打車回鄉下,住一晚上,天亮了再趕回去。奶奶心疼她累著,說自己身體沒事,不讓這麼來回折騰,可光說不管用,她還是這樣兩頭跑。
無奈人一回來,奶奶就躲屋裡哭,說自己老了拖累人,活著沒啥意思。
明明都是想對方好,結果卻不盡如人意。
無奈饒冬青回歸到之前的生活節奏,每天上下班兩點一線。章美霖有心調和她與方紀輝的關係,約了二人周末回別墅一起吃飯。
這樣故作太平和氣的做法,饒冬青早已厭倦,或許是為了給沉悶壓抑的生活透透氣,乘著周末,她又去了趟那個偏遠的西北小縣城。
在賓館辦理好入住手續,時候還早,她出去隨便轉了轉,又轉到上次來過的那條街道。這次那家打金店裡換了人,晚上的生意不錯,裡頭大人小孩擠了一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