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和蘇眉,又不是他和蘇眉。
蘇眉說:「你再看仔細些。」
再看仔細,女人的婉轉面孔下是刀鋒一般的冰冷,男人的傲慢下是自卑與自負的扭曲。
他看見他們曲意逢迎,戴著假面,假扮一堆光鮮情侶;他看見他們的欲望如野草般瘋長,如藤蔓般糾纏,他們各自在對方身上尋找自己失去的那個部分,他們像是不知滿足的貪婪的野獸,相互利用,吞食對方的靈魂。
直到不受控制的野火燃盡了一切,繁花似錦的歲月只剩下一捧灰。
季黎明看得頭疼欲裂,一隻手將他的臉輕輕捧起來,蘇眉的眼神清冽如風:「你看,我們是前世的夫妻。」
她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你我前世,一對怨侶。前世我封了你一魂一魄,所以今生你感覺不到愛和滿足,今天,我把欠你的還給你。」
她的手心燃起一股黑色的火,那是趙太清的一魂一魄,趙太清神識已滅,只留下最純粹的靈體。
靈體進入季黎明的身體,他飄搖的七束心火像續上了燃料,漸漸穩定。
季黎明突然感覺輕鬆很多,身體上連日的疲憊和酸痛消失了,不止如此,他的心突然變得很平靜。
像一個沙漠中的旅人,終於來到一片綠洲,啜飲清泉。
他突然有點害怕,摟住了蘇眉:「妹妹,這是夢嗎?」
會不會等到我睜眼來的時候,你還躺在床上,呼吸機已經停了。
「夢?人生短短百年,不也是黃粱一夢。人生苦短,切勿留戀過去,浪費光陰。」蘇眉靠在他的肩上,天朗氣清,黎明將至,耳邊已有隱隱鳥鳴。
「哥哥,你我兩世糾纏,止步於此,從此山高水遠,各赴前路,各有歸途。」
她抬手,在他臉上寫了一個「忘」。
季黎明只覺得有一雙手,在他的腦中翻看,將他記憶里所有有蘇眉的畫面都一幀一幀抽了出來:
公司前台,他讓她把剪刀遞給她、他把她從碎玻璃下推出來、他送她去醫院、他幫蘇眉撬鎖、上海的街頭、靈隱寺的香火、大雨中的午潮山、北山街的別墅、陽光、風雨、她的眼淚和笑容、她說話時的顫音......
原來他們之間有那麼多回憶。
最後的最後,是蘇眉在燭火中的臉,似笑非笑,這一切都被包起來,放進一個盒子裡,沉進了青色的霧氣里。
法術漸漸起效,蘇眉脫下外套,還給了季黎明。
沒有多看一眼,她轉身離開,地平線已經開始泛起金色,陽光即將灑入群山,晨練的大爺大媽開始向西湖聚集,這個城市開始甦醒。
「眉眉!」
身後似乎有人在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