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至親的痛苦,與初入陌生環境的不安,令稚子的防備心變得更加濃重。
「我要回去。」
新婦笑了笑,「現在不行,等雪停了好不好?」
望著那抹笑容,稚子鬼使神差地嗯了一聲。
這場雪下了三天三夜。
幾天接觸下來,阿墨發現他們並不在乎他是非人之物,反而將他視如己出,全心全意地待他好。
新婦換下了婚服,素日裡偏愛白衣,眼角卻依舊洇著那抹紅。
稚子知道,她和自己一樣都不是人類。可她卻時常帶著笑,仿佛從未遭遇過霸凌和欺辱。
雪停後,新婦陪同她不善言辭的郎君在庭院裡練刀,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在雪地里飛旋,清脆的笑聲飄到廊下,站在廊柱旁的稚子突然就不想走了。
這絲連他自己都未抓住的情緒被沉默寡言的男人察覺到了,他拿出刻了幾天才刻好的小木刀,遞到稚子面前,小心翼翼地問:「要和我學刀嗎?」
年僅八歲的孩童明明已經學會了數套頂流刀法,卻還是應了一聲,「好。」
男人抿唇笑了笑,「我姓沈。」
「……我沒有姓。」
「你也姓沈。」
平淡的,不容轉圜的語氣,稚子卻不厭惡,只點了點頭。
朝夕相處數月,沈氏夫婦正式收養他,給他起了新的名字——沈宥。
不知道為什麼,與他們相處的很多細節,都能讓稚子毫無預兆地想起關秋生。
有一夜,稚子起夜,見到不善針線的沈母坐在燭燈下繡一雙小巧的長靴。
他默不作聲地蜷起了指尖。
翌日,那雙磨掉底兒的鞋履被換成了手工不怎麼樣的長靴。
他還沒來得及道謝,沈父便拎著幾雙新買的鞋履回來了,「鞋要合腳,你試試哪雙穿著舒服?」
新鞋都比長靴合腳,但他還是喜歡長靴,「謝謝。」
沈父眉目舒展開,聲音卻一如既往地平靜,冷淡。
「父子之間不必道謝。」
重要的人,是不必道謝的。
他記住了。
從這一天起,他開始與沈母一起坐在廊下等待沈父歸家,也會特意早起與沈父一起練武,甚至不再抗拒沈母閒來無趣時將他打扮成女郎。
他也跟著學會了許多。
他會像沈父一樣給沈母夾菜,也會像沈母一樣等沈父一回來就拿著書本去沈父的書房看書,默默地陪在一旁。
有時候沈母也會坐不住,在書房裡待一會兒就跑出去了。她喜歡光腳滿院跑,每每此時,沈父都會放下手頭的案卷,撿起被沈母丟在角落裡的鞋走到她身邊,柔聲問:「走回去,還是背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