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癱坐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染血的雙手,把頭埋在手心裡,肩膀止不住痛苦地劇烈顫抖著。
他就這樣毫無防備地將最脆弱的後背,暴露在敵人面前。有一道身影正在迅速無聲地朝著正痛哭流涕的男孩襲來,而對方似乎正沉浸於痛苦當中,全然不知危險正在靠近。
就在那隻乾枯瘦長的手即將掐住他的脖子前,那男孩頭也不回,精準地伸出手去緊緊禁錮住它,仿佛早已等候多時一般。
「抓住你了。」
陸滿回過頭來,眸光清明無比,不僅沒有半滴眼淚,反倒閃過些許狡黠的微光。
被陸滿抓住的那人也戴著寬大破爛的斗篷,拼命想掙脫陸滿的手,可陸滿卻沒給對方逃脫的機會,死死箍住那隻手臂,兩人扭打作一團。
打鬥之間,敵人戴著的兜帽滑落,陸滿才看清楚裡面藏著怎樣一張臉。
那是個幽靈般的女性,外貌如同骷髏般枯槁,頭髮亂糟糟如雜草一般到處打結,給人感覺輕飄飄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了一樣。
這就是這次事件的罪魁禍首。她看起來臉色蒼白、弱不禁風的,或許是自知沒辦法打得過陸滿,於是便放棄掙扎,老老實實地呆在原地。
還沒等陸滿問話,那人就抬起頭來,開口發出了如砂紙打磨過那般嘶啞的聲音:
「你…還是第一個……成功識破出我製造的夢魘的人。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麼發現的?」
陸滿托起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陸叔手臂,給他翻了個身,讓他能夠睡得更舒服一些。
「謎底其實已經很清楚了。你製造了六次夢魘,每一次都是陸叔欺騙背叛並殺死了我。
「實際上,你的意圖很明顯,就是想讓我產生被背叛的痛苦感,並反殺掉背叛者。」
「而且,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當你察覺到我真的對陸叔產生殺意時,你會將現實中的陸叔和夢魘中的陸叔重疊在一起。
「如果我真的受了你的蠱惑,拿刀刺了上去,那麼現實中的陸叔也將會被我刺殺。所以呢,我剛才是拿我的手作為替代品,來引誘你上鉤。」
陸滿伸出自己的左手,手背上殘留著不少血跡,剛才刀刃刺入的正是這個位置,那上面還有一道剛剛癒合的傷口,呈淺白色月牙狀。
她愣怔地看著陸滿,一時之間失了神。
這麼久以來,她見識過許多人,有感情深厚的戰友,有新婚燕爾的夫妻……但幾乎沒有人都沒能掙脫她布下的夢魘。
在夢魘中將背叛者殺死,等甦醒後看見被自己殺害了的至親至愛的屍體後,往往痛哭流涕、失魂落魄。
她見過了太多這樣的例子,並以他人的痛苦作為自己賴以生存的養分。
可這個看似弱小的男孩,卻是唯一的例外。
見前五次對他完全無法奏效,她這才耗費全部精力,又編織了第六次更讓人絕望的夢魘。可他依然沒有受到仇恨蒙逼,清醒地走出了深淵。
「為什麼…」她喃喃低語,「為何你能絲毫不受夢魘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