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姝平靜道:「或許有用。」
「只是臣不明白……」秋月壓低嗓音,「陛下今夜召他,究竟是器重之意,還是有意令他成為靶子……」
秋月起初跟在姜青姝身邊,不會想太多,畢竟陛下年輕,再怎麼穩重,也不會老辣到什麼程度。但她近日發現,已經逐漸快跟不上女帝的思路了,有時候若不細細揣測,則無法體察陛下深意。
天子的深意,做臣下的並不需要揣測得太明白,以免犯了忌諱觸了逆鱗,但天子近侍的態度也象徵著陛下的態度,若完全不察覺、或是猜測反了,也會大難臨頭。
此刻雖然很晚了,但中書省內衙離紫宸殿並不遠,也並非也沒有值夜的中書舍人,陛下不召中書舍人而召沈雎,讓人不由得揣測是是不是在有意避開張相,秋月覺得,這個沈雎看似是得意了,實際上會成為女帝拋出去的靶子,被架在火上烤。
得罪誰都不好得罪張相。
姜青姝聽秋月這樣說,輕輕笑了下,「二者皆有。」
她又要用此人,又要讓他成為眾矢之的。
既然沈雎想做兩面派,想在她這裡討些好處,不付出些代價怎麼行呢?
……
翌日。
女帝昭告天下,君後有孕,並大肆賞賜君後和趙氏一族。
朝野上下震動不小,此事在謝安韞張瑾等權臣面前,早已不算秘密,但一旦昭告天下,勢必意味著趙氏一族會因為君後有孕而一時春風得意。
本來這事或早或晚,只要君後不流產,都遲早會昭告天下。
但這個節骨眼上,北方隱隱有戰事,若真需要調兵遣將,趙氏掛帥便是首要選擇,此刻君後又有孕,一旦趙氏手中再握兵權,則會非常耐人尋味。
若姜青姝事先與張瑾討論過昭告天下的事,張瑾十有八九會駁回,但這昭告天下的詔書是沈雎秘密擬出,直接越過了中書省,就更加耐人尋味了。
張瑾靜立在殿中,殿中窗戶大開著,雨後的冷風裹挾了淡淡的草木氣,灌入袖中。
薛兆垂首立在一側,神色緊繃。
他區區武將,自然心思不如秋月活泛,在這方面敏感度欠缺,那夜女帝召沈雎,他雖然奇怪卻也沒有多想,也不覺得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都需要匯報張相。
誰知道女帝又在折騰事。
他今年仕途不順,就沒討到過什麼好處,甚至開始自暴自棄地想:既然每次失職的都是他,每次都沒來得及匯報一些事,乾脆以後不動那個腦筋了,連女帝吃飯睡覺都匯報得了。
只要張相不嫌他煩。
但此時,顯然氣氛不佳。
張瑾雙眼微闔。
他靜默片刻,說:「陛下沒有什麼要跟臣說的嗎。」
姜青姝正在飲茶,命人賜座,順帶也給張瑾來一杯,慢悠悠地拋出了一句:「朕不過是告訴天下人,朕的君後懷孕而已,區區家事,朕自然不勞煩張相,私自做主了。」
「陛下之家,亦為國事。」
「所以張相是要管朕的家……國事嗎?」
她有意在「家」字上停滯了一下,舌尖一轉,硬生生扭成了「國事」二字,張瑾卻聽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