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之提到了皇嗣。
張瑾萬分清醒,深知這是必然的結果,然而那時,他竟極罕見地走神了一下,覺得自己或許走了一步無可悔改、將來或許會失控的危棋。
他想要永遠立於不敗之地,故而要以雷霆之刀斬斷一切阻礙,包括斬滅他自己的欲,然而從最柔軟處下刀,又會不會砍到動脈,鮮血橫流?
落子無悔。
張瑾垂睫,握著酒杯的指骨微微泛白,隨後深呼吸,一根根放開手指。
女帝飲了酒,有了醉意,起身離開御座要四處走走。
不知道是真醉假醉,但她故意靠著秋月,瞧著幾分像真醉,張瑾看了一眼右千牛衛大將軍梁毫,梁毫立刻主動上前,拱手道:「陛下,臣護送您。」
她說:「不。」
「陛下?」
她指了指一邊的梅浩南,「你過來。」
梅浩南立刻過來,梁毫臉色變了變,忽然變得有些緊繃起來,遲疑著朝張相的方向看了一眼,見張大人不動,只好默默退下。
左右千牛衛大將軍是平級,從前穩坐這兩個位置的是薛兆和梁毫,薛兆是張瑾心腹,梁毫雖未明確站隊,但那時薛兆壓他一頭,連天子都要看薛兆的臉色行事,久而久之,梁毫自然也主動向勢大的張瑾示好。
見風使舵,是人之本性。
再後來,女帝降職薛兆,親自提拔梅浩南,梁毫就順勢成了昔日的薛兆。
但他和薛兆又不能一樣行事。
往日女帝沒有話語權,薛兆無所顧忌,甚至能隨意控制她,如今的梁毫卻並根本不敢這樣。
梅浩南能被提拔重用,說明女帝已經在培植自己的親信,逐一撤換身邊不夠忠誠的「眼線」,而剛剛,女帝明擺著不要他護送,而且叫梅浩南過來,證明她已經知道他投靠張瑾,對他有所提防……
梁毫不由得有些害怕,自己的位置也將不保。
姜青姝將梁毫心虛慌亂的神情盡收眼底,猜到他在想什麼,只是淡淡笑了一下。
梁毫心虛也是正常的,畢竟薛兆的前車之鑑。
梁毫已經明擺著是張瑾的人,按理說,她應該把他也撤換,但是她並沒有這麼做,甚至放任梁毫逐步成為張瑾的人。
姜青姝有自己的考量。
她目前有梅浩南能用,就夠了。
如果動作過大,一下子把所有人都換掉,一點餘地也不給張瑾留,讓張瑾完全無法掌控她的動向,極有可能逼急了他,導致他採用其他更難對付的手段,而以她現在的勢力,實在是不想和張瑾硬碰硬。
那就各留一步。
張瑾在這方面和她也有默契。
她留一個梁毫,張瑾默許她重用梅浩南。
她讓秋月攙扶著,閉了閉眼睛,佯裝醉意,對梅浩南道:「扶朕出去走走。」
阿奚還在等她。
張瑾正在席間飲茶,抬眼時,女帝的背影已經消失不見。
……
天地間大雪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