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姝聞言,心道這好端端的發善心為一個孩子討恩典是假,看上人家漂亮,想收到府上去才是真吧。
她不動聲色說道:「哦?朕也好奇是誰能惹得姑姑如此憐惜,不妨一起去看看吧。」
她說著起身,瞧了一眼身邊的張瑾,「司空此刻無事的話,便與朕同行吧。」
張瑾垂眼,神色看不出情緒。
「是。」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後,御駕便來了掖廷,掖廷里一片冷清,只有正在幹活的罪奴,偶爾還有宮人拿著鞭子站在身後動輒打罵。
管事的官員見帝王駕臨,紛紛惶恐跪迎。
姜青姝尋了個地兒,和懷慶公主一道施施然坐下來,讓人將這裡年歲在十五歲以下的西武國戰俘帶來。
很快,那群相貌漂亮的少男少女便被人帶來。
「奴、奴拜見陛下……」
他們身上尚戴著鐐銬,正惶恐地跪在地上,不敢抬頭,身子微微顫抖。
姜青姝笑道:「抬起頭來。」
這群孩子自小錦衣玉食,亡國後卻受盡打壓屈辱,此刻都不敢抬頭,直到身後的管事宮人呵斥了一聲,才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來。
姜青姝看向一側的懷慶公主:「姑姑方才對朕所說的,是哪一個?」
懷慶公主眯眼看去,似乎正在驚異於這來自異域的相貌。
原本她只是看中那個十四歲的少年,一番探聽才知道是新抓來的西武國戰俘,原是個小世子,如今吃不得苦,還不如被她帶去公主府好生疼寵一番,說不定就要對她的援手感激涕零,日後好好做她身邊的可心兒。
如今再一看這群跪在跟前的孩子,懷慶忽然發覺原先看中的那個竟不是最好看的,她現在重新擇一個更合眼緣的,便說一開始看中的是他,陛下想必也會恩準的。
懷慶一時未答上話來,目光在幾人臉上來回逡巡,仔細挑選。
日光下移,四面微風颯颯,庭院中的喬木枝葉隨風輕輕晃動,發出簌簌聲響。
但除此之外,再無別的聲音。
明明是風景明媚、熱氣蒸騰的初夏,跪在地上的人卻屏著呼吸,渾身好似被雪凍結了一般,僵著身子發抖。
只有坐在上方的女帝和公主,意態從容,談笑風生。
張瑾垂袖立在不遠處,側顏冷峻,墨瞳淡淡注視著這一幕。
【司空張瑾跟隨女帝來到掖廷,看到一群罪奴跪在地上,正在任由挑選,忽然想起了十幾年前,自己也跪在同一個地方被先帝打量的下午。】
他一瞬間幾乎產生幻覺。
看到那個十五歲的少年跪在這裡,背脊瘦弱單薄,在所有人或輕蔑、或不屑的打量下,俯首等待著未知的命運。
先帝便也是坐在和陛下一樣的地方,悠然睥著他。
那種目空一切又不容侵犯的眼神,幾乎烙印在了他的骨頭裡。
這裡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