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的丫頭都退出去了,葉氏輕輕將頭靠在許以尚肩上,她是個命苦的,新婚不到一年李澍就得了絞腸痧一病去了,把懷著七個月身孕的她丟下不管,那個時候她才十八歲,李家的人都沒認全呢,就得挺著大肚子守夫孝,也幸虧父母疼她,不放心她一個人留在李家,把她接回葉家待產,可即便是這樣,因為心情抑鬱不思飲食,她生女兒的時候無力堅持,差點兒一屍兩命。
原本以為這一生就這麼完了,沒想到她竟在家裡遇到了來赴宴的許以尚,雖然他出身不高,只中了三甲,可他人生的英武,對她一往情深不嫌棄她是個寡婦,幾次到葉家求娶於她。甚至跪在自己父親面前發誓平生絕不二色,便是自己的女兒庭蘭,他也會像親生女兒一樣對待。
嫁給許以尚十幾年,他也做到了自己的承諾,便是輕夏這個姨娘,也是為了成全葉氏的賢名他才勉強納的,平時輕易不往輕夏的屋子裡去。而且對待李庭蘭這個女兒,許以尚也是一片慈父之心,時常叮囑她要對李庭蘭格外好一些。
葉氏覺得把自己整個人整顆心都交給許以尚也是心甘情願的,「我哪裡是因為輕夏?我是生氣她怎麼成了那副性子?蘭兒身份本就尷尬,我最怕的就是她養成她父親那樣也是個目下無塵的性子,那以後便是給她尋了再好的人家,兩口子也過不到一處去。所以只能對她比對福娘和茵娘更嚴格一些,她越柔和端敬,將來越能討婆家人喜歡。」
許以尚伸手撫了撫葉氏頭上的流蘇釵,「我就怕她年紀太小還不能體會你的一片苦心,再對你生出怨懟之心,反而傷了你們母女之情。」
許以尚想了想,又道,「其實母親說的也是有些道理的,咱們也不是那種賣女求榮的人家,挑女婿首要的就是人品性情才幹,還有對女兒好不好,門第家世反而是次要的。」
葉氏抿了抿嘴唇,她有一個好丈夫,還有三個好兒女,婆婆也不嚴苛挑剔,按理說是事事順心了,但她並不是真的全無遺憾了,許以尚家世不顯,她成了許家太太之後,之前作為葉氏女,李家婦的交際圈子就徹底和她沒了半分關係。
前年她隨許以尚回京城,一切安頓好了之後,便在府里設宴,除了款待許以尚的上官和同僚,另一個最主要的目的,是想告訴葉家的故交還有她的舊友們,她回洛陽來了,她之前交好的夫人太太到了這個年紀,許多都已經當家作主,掌著一府中饋了,她和她們重拾舊誼的話,對許以尚的仕途也是大有裨益的。
可現實卻狠狠打了葉氏的臉,那些曾經把她奉為上賓的人家,收了她派人送去的帖子之後,許多連信兒都沒回一個,還有幾個曾經的閨中老友,也都是讓人送了份禮,找了藉口沒有過府做客。
跟著許以尚在地方上的時候,她許以尚是一方父母官,她則是葉侍郎的妹妹,自然沒有人敢小瞧了他們去。到了洛陽葉氏才發現,她以後只能和那些四五品的官太太們交際,原來她已經從雲中跌落到了泥里。
但這些心事便是最愛的丈夫跟前也是不能提的,也不能告訴他,她不願意和那些四五品甚至是六七品的雜官們結親家,「你和母親也是為庭蘭好,但她畢竟是姓李的,李家人未必能體諒到你的苦心,還有福娘,如果庭蘭能嫁的好了,以後福娘的婚事也好往高處走走。」
葉氏是想把李庭蘭嫁到葉家去的,因為她再嫁,父親和兄長對她都很是不滿,便是一向疼愛她的大嫂,如今葉家的宗婦王夫人,也和她生分了。葉氏很清楚,葉家是絕不會接受許福娘做兒媳的,唯一有可能便是李庭蘭了。不管她願不願意承認,當朝閣老的孫女,還是比五品主事的女兒更招人喜歡。何況李庭蘭不但有閣老孫女這樣的身份,還有一筆堪比公主的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