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易維道:「夜風寒嗆嗓子,沈大人喝口溫水潤潤吧。」他把篝火邊暖著的水囊遞過去。
沈抒不推辭,接過來拔開塞子灌下幾口,壓住咳嗽,才笑道:「沒怎麼出過門,二位大人見笑了。」
木易維道:「沈大人今日騎馬急行一日,還這般有精神,只做個文官可惜了。」
沈抒也不知道他是安慰自己,還是發於內心,幾人年紀相仿又喝幾口酒,話茬兒一會兒就聊開了,不似白日城門前拘謹。
沈抒頗為羨慕道:「我自小就想往快意江湖,無奈只得做個成日裡舞文弄墨的官兒,這輩子註定和仗劍紅塵無緣。」
紀滿月和木易維對視一眼,同時莞爾,滿月道:「刀口上舔鮮血的日子聽著恣意,一不留神腦袋沒了,可不好玩,沈大人年紀輕輕,官居從二品,胸中自可有丘壑。氣吞萬里的豪邁,不一定非要刀劍才可實現。」
滿月其實是有心勾對方多說話。
他新入朝為官,都城群臣明暗錯雜的關係他需要儘快捋清。滿月年紀輕輕,一躍而上官居從三品,首先是因為背後有豐年撐著。
而這沈抒與他年紀相仿,官位更高。明顯也是被皇上擺弄到樞密院這個位置上,這位置此時看著雞肋,說不定何時就是一步暗棋。此次要他隨軍押送,皇上大約有意讓他往兵部政令上靠。
重華樓危難當日,他臨危不亂,為人有可圈可點之處,但身在官場,只靠為人一點,並不足以得皇上愛重。
沈抒倒沒覺得滿月是有心引他說什麼,在他看來,都城官場上的親眷關係,隨便一打聽,也就都知道了。他嘟囔道:「我要是沒有李燦這個舅舅、李晟這個哥哥,爹娘可能會對我少些期待,」他說著惆悵,「還真不知道這期待是放我身上了,還是放舅舅身上了。」
原來去繁花府力挽狂瀾的內閣李大人,是他舅舅。
四子李晟,也是了不得,年紀輕輕就任禁軍北衛營都統,深得競咸帝器重。
滿月眸子裡斂出笑意,家族興榮,果然沒辦法將個體分離出來。
幾人又閒聊幾句,也不知木易維真困假困,開始哈欠連天了。
木易維知道自家大人身體不好,給滿月和沈抒單辟了兩頂帳子,結果那沈抒,看哪兒都新鮮,這局兒越想散越散不了了,他賴著滿月天南地北,眼看跟到帳子裡去,最後直接被木易維攔了。
萬沒想到,木易將軍一招失算,狗皮膏藥攬上身,把沈抒貼自己身上了——沈大人又要和諸位將軍同帳共甘苦。
滿月笑著向木易維打了個手勢:回頭還你的情。
換來木易維的苦笑。
滿月進軍帳之前,漫無目的回望過周邊的山石高樹,他知道司慎言一定在暗中跟著,卻不知他這會兒藏身何處了。
甩甩頭,覺得自己本意是喝兩口酒解乏驅寒,怎麼也有點上頭,又開始矯情了。挑簾進帳子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早,滿月依舊到點兒就醒了。行軍不比平時,他和衣而臥,起身只需稍作歸整就好。
可剛坐起來,就發覺枕邊有東西。
是一小株不知名的潔白小花,正開得可愛。花枝枕在一張小紙上,上面只兩個字「我在」。
滿月笑了,把這紙疊起來揣進懷裡,捻著花挑簾出了軍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