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的手從他那文士的寬袍里伸出來,仔細地幫高嘉將褶皺的前襟展平,嘆息道:「從前南禹兄還稱我卿如,如今……生疏了嗎?」
高嘉便真的不知該擠出什麼樣的神色了。他一心攀附祁王,但所做之事,看似在幫祁王,實際一件事兒都沒幫到點子上,祁王越發不待見他,他才在紀燁身上下功夫。
他不願意讓紀燁看出他與滿月有什麼過密交集。
殊不知,世子早已經將他查了個清楚。
反觀紀滿月,他這會兒的樂趣就在於看高嘉夾於進退之間的踟躕,拉著他的手看似低聲,其實更引周圍人注意地道:「大人前些日子送給戎國候的『醉仙芝』啊……咳咳咳,暗地裡出了些岔子,讓國尉杜大人釀成了害人殞命的大禍。」
指得是杜澤成利用懷芝害張曉的事情。
在滿月看來,高嘉不是罪魁禍首,但他絕非無辜。果然高嘉神色更慌了。想說什麼,嘴唇都在抖,看看滿月,又猶疑著看紀燁。
紀滿月那張人畜無害的俏臉上泛起點淡笑:「啊,嚇著大人了,」他繼續咋呼道,「賴我,大喘氣,大人放心,事情已經善後了。」
正這時候,司禮侍人邀請眾人落座。
高嘉總算鬆一口氣。
賓客不算多,狄玄燭的安排也讓人放鬆。
別看經過牢獄之災,狄家大公子依舊是那副大隱於世、恣意坊間的模樣,儒雅地向眾人敬酒:「前些日子狄家突然牽扯官非,按照禮數,狄某洗清冤枉就該著請貴客友人前來,藉助各位的貴氣壓掉晦氣。但狄某向來於人情世故懶怠,拖至今日才邀高朋滿座,不周之處萬望原諒。」
全是場面廢話,卻又只有場面廢話是合適的。
滿月想不明白他的深意——按著狄玄燭的性子,若是真的不喜歡,他大可不必如此。
在場眾人,安王身份最貴重,只擎著吃飯喝酒不合適,帶頭客氣道:「這晦氣事兒還數狄二公子機智果敢,若非是他及時尋出重華樓圖紙中的破綻,三法司也沒法這般鐵腕直段。」
眾人附和。
狄玄燭幹了杯中酒,滿第二杯:「今日請諸位前來,還有一件事要專門告知。」
說著話,他向屏風處招手,狄倉靈一見招呼快步過來。
狄玄燭繼續道:「這是舍弟倉靈,年幼貪玩,不成大器,但今時玄燭身體不佳,料理狄家台前幕後過於焦摧,三日後,冬至時節,狄家家主由狄倉靈接了,日後他便是狄家的大掌柜。」
原來是為了說這個。
安王、紀滿月等人懷瑾握瑜、韜光養晦,又見慣了權位更迭,聽過也就當個事知道了。
可賓客中,不乏恃才放曠的,已經開始低聲評頭論足,說狄倉靈放浪散漫,狄家怕是一代不如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