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靈苦口婆心地勸,「就是裹傷而已,很快的。」
男人撐起身體,反手按住衣襟,「出去,都出去。」
丁靈一滯。
「不許碰我。」男人推她,「都出去。」
「阮無病——」
「滾,不許碰我,出去,都滾出去——」男人不住口地拒絕,慢慢竟生出瀕臨死境的絕望,雙手揮舞,身體轉動,「不許碰我——滾出去——」
丁靈眼見著男人神志從清醒到混亂,眼下做什麼都是錯,匆匆向老大夫道,「你別碰他。」自己俯身過去,雙手扶住男人兩頰,不叫他胡亂掙扎,「阮無病,你看著我——沒有人,這裡沒有其他人。」
男人大睜雙目,搖晃的視野中丁靈柔和地盯著自己,又慢慢向他靠近,把她光潔的額貼在自己額上。眼前一切太不真實,如同一個光怪陸離的幻夢,假的,都是假的。男人扭轉身體尖聲大叫,「什麼人?滾出去——」
丁靈恐他掙裂傷處,只能用力壓著他。男人雙目大睜,盯著虛空中的敵人,胡亂地叫,「出去,都出去——」
老大夫在旁看著,「他都燒糊塗了,你還同他講道理?按住便是。」
丁靈回頭,「別。」在老大夫疑惑的目光中道,「你別碰他衣裳,在傷處劃開便是。」
老大夫搖頭嘆氣,依言走去取一把銀刀,摸到男人大腿根處十字劃開,衣料散落,露出被鮮血浸透的裹傷布。男人仍然在不住口地喊叫,丁靈抱著他,貼在耳邊不住寬慰,「沒有人,沒有人碰你,你看衣裳不是好好的……」
如此捱過一時,男人漸漸相信她的言語,仰起臉,「別讓他們碰我。」
「沒有人。」丁靈道,「別怕。」側首見老大夫動作如飛,依照前法,用銀剪子剪斷裹傷布,洗淨傷處上藥包裹。
男人掙扎中氣力用盡,伏在丁靈臂間小幅度地戰慄。丁靈看在眼中難過至極,五指陷在男人溫涼的發間,柔和地撫弄。
等老大夫裹完傷處,男人早又昏死過去,他那身名貴的墨雲錦一半堆在腰際,一半被銀刀劃得稀碎,大片蒼白的皮膚就那麼露著,既是滑稽,又是悽慘。
老大夫長長地吐一口氣,「安生靜養。命人跟我抓藥,今夜分三次煎服,若退了熱便安生養著。退不了再來尋我,後日我來換藥。」提著藥箱子便走了。
丁靈呆坐半日才記起忘記道謝,她完全不敢再碰男人的衣物,只把錦被囫圇搭在他身上禦寒。
侍人進來布置火籠子。丁靈看一眼,「去換成銀絲炭,再多燒一個來。」
時序尚未入冬,雖然寒冷,卻不至於要燒兩個火盆。侍人沒敢分辯,依言照辦。等他再提著兩個火籠子回來時,見自家小姐失魂落魄坐在榻邊,把男人軟綿綿的一隻手握在掌間,一下一下撫弄,動作柔和至極,像在碰觸什麼稀世珍寶。
侍人不敢再看,放下火盆低著頭退出去。
丁靈坐了很久勉強尋回神志,後知後覺屋子裡熱得發慌。便走去裡間脫了外裳,將燙得驚人的面頰浸在冷水裡降溫,寂靜中只覺心跳有如戰鼓。她認命地嘆一口氣,換了身輕便衣裙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