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出去備轎。」阮無病搖頭,筋疲力盡閉上眼,「等……等她回來辭行,便回去。」
阮繼善一滯,想勸沒敢,終於默默退出去。
阮無病失魂落魄靠在枕上,仰望帳頂,床帳四角懸著神獸辟邪,張牙舞爪,突兀地懸在那里。他一瞬不瞬凝視它,像凝視誤闖在人世間的,不合時宜的一隻獸。
……
丁靈回來的時候,看見男人便是這般模樣——陷在闊大的白色中單里的身體瘦得可憐,臥床兩日兩頰都有些凹陷,頸項雖然白皙修長,卻因為消瘦青筋突起,仿佛碰一下就要原地崩碎。男人雙目失神,寥落地凝望著虛空,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在那里,不像一個活人,倒像一具空洞的殼。
「阮無病?」
男人循聲而動,細瘦的脖頸轉動,視線便遲滯地移到丁靈身上。丁靈眼看著男人慢慢恢復了活氣,如同寂滅的灰燼一點一點重又點燃。
「丁靈?」
「你這是怎麼啦?」丁靈走到近前,俯身摸他前額,溫涼的,不發熱——掌心順勢移到鬢邊,用力揉一揉,「是不是傷處又疼了?」
男人只覺世間叫囂的妖物尖叫消散,天地復歸清明。他偏轉臉,隱秘地躲避她的碰觸,「不,我很好。」
「那你這是怎麼?」丁靈側身挨他坐下,「我回來聽阮繼善說,你又不肯吃藥,還要走?外頭有什麼事值得你命都不要?」
男人搖一下頭。
「吃藥。」丁靈站起來,把火盆邊溫著的藥瀝出一碗,「來。」
男人只不動。丁靈看著他笑,「要我餵你?」便用木匙舀了,餵到男人唇邊。
男人搖頭,伸手奪過藥碗,一仰而盡。
丁靈這兩日為了哄神志不清的病人吃藥,什麼法子都使盡了,第一回 見他如此乾脆,撲哧一笑,拾起搭在枕邊的帕子給他擦拭,初一探手便被男人阻止。
丁靈一滯。
男人從她手中抽出錦帕,低著頭自己擦了。
丁靈看他動作,「大人是不是又有話要同我說?」
男人抬頭,「丁小姐。」
丁靈慢吞吞站起來,便退一步,坐到椅上。
「丁小姐兩番救命之恩,阮某沒齒難忘。」
丁靈不答。
「丁靈?」
「大人只管說你的,我聽著呢。」
「你是太傅千金,侯門閨秀。」男人語氣平平,「阮某閹人之身,聲名狼藉,雖然承蒙相救,感激之情只能存在心裡,這輩子只怕不能報答了,丁小姐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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