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顧一回,提著食盒隱在檐下燈影暗處。
裡頭靜安師太始終沒有聲音——這是丁靈見過第一個阮殷問話敢一言不發的人。時間過去很久, 久到丁靈幾乎懷疑裡頭的人其實已經走了,靜安師太終於說話了,「既不能夠, 你來我這裡做什麼?」
阮殷仿佛笑了一聲, 語音越發顯得尖利, 「今日新年, 我來給師太賀歲。」
「我受不起,也用不著。」靜安師太不陰不陽道,「老祖宗只要少來我面前走, 我只怕還能多活二年。」
「多活二年做什麼?」阮殷挑釁道,「琢磨如何為您那好兒子謀個前程?」
靜安師太半寸不讓, 「托老祖宗的福,老婦人膝下荒涼無有後人, 死了也沒個香火,我要前程做什麼?前程這東西老祖宗還是自己留著使吧。」說完又笑,「可惜老祖宗也是個沒根的,日後只怕難有香火……不比老婦人強許多呀。」
說些話陰毒刻薄,丁靈在外聽得心驚肉跳——這哪裡是會客?簡直就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雖然朝中言官一直在寫奏本彈劾阮殷,不tຊ論如何總是在陳述事實,而這位靜安師太完全就是在惡言惡語辱罵詛咒。
阮殷怎麼能容忍?
裡頭阮殷應是受了嚴重的打擊,許久都沒有聲音,再開口先時的刁鑽刻薄消失無蹤,聲音像一段燃盡了的香,只剩一捧微弱的殘燼,連火星子都剩不下一點。他說,「我必定是不會有香火的,師太不用擔心,不會違了您的心愿。」
靜安師太大聲冷笑。
阮殷又道,「今日新年,師太只有這些話同我說?」
「怎麼,還嫌不夠?」靜安師太冷笑,「機會我已經給過你,你若有能耐,便等做成再來尋我。沒能耐不必再過來,我這地方廟小,容不下老祖宗您這尊大神。」
「什麼機會?」阮殷極輕地重複,「您所說的機會,便是窮盡人力之極——」
「那是你自找的!」靜安師太聲音突然拔高,尖利道,「你做下的事,你不該自己設法?你若做不到,出去外頭,往生潭沒有加蓋子,跳下去就死得乾淨,省得在我眼前。」她說到後頭幾乎是咬牙切齒,「看見你,只會污了我的眼。」
丁靈忍無可忍,正想設法入內打斷,裡頭砰一聲大響,應是閂門,便安靜下來。阮殷走了,走的不是正門,應當另有通路。丁靈沒了送糕點的心思,便往外走。
那比丘尼在門外等候,看見丁靈提著匣子出來,奇道,「這是怎——」
「燈籠熄了,摔了一跤,糕都摔在地上,不敢進去,只能出來。」丁靈信口胡謅,「小師父休同師太說我來過,明日命廚房重新整治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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