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還以為你忘了。」皇帝冷笑,「你記得就好。」
「無一日敢忘。」阮殷續道,「奴才十數年如履薄冰,唯恐行差踏錯有負皇恩——今日是奴才出格,求陛下念及奴才半生勤謹,饒奴才這一回。」
皇帝皺眉,「你當真只是為一個女人?」
「是。」阮殷道,「奴才父母皆亡兄弟身死,如今孑然一身,只剩這一個念想叫奴才活至今日——若非如此,天家對奴才恩重至此,奴才怎麼敢造次?」
皇帝便不說話。
阮殷道,「請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仍然不言語。二人一個跪著一個坐著,屋子裡沉默得跟死了人一樣。忽一時皇帝撲哧一笑,打破沉默,「還記得朕幼時跟著伴伴們學了一首歌兒。」
阮殷不說話。
「小小子兒坐門墩,哭著鬧著要媳婦兒。」皇帝輕聲念兩句,「可還得後頭?」
阮殷搖頭。
「忘了罷了——朕學了歌便問你,你的媳婦在哪裡。」皇帝說著停住,「朕那時候年幼不懂,長大了才知道大伴半生孤零——皇家應當給你的。來人——」
內監入內。
「中郎將李許長女秉性端淑,堪為良配,著賜婚御前侍講宋渠,太常寺擇吉成禮。中京戍都督丁定遠之孫丁南嘉溫順恭淑,著賜婚南宮總管太監阮殷,陪伴守靈,二人無旨意俱不得返京。」
一個時辰前丁南嘉還是未來的探花郎夫人,轉眼淪落成太監妻子,就是個對食——內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仰著臉,呆滯地看著屋子裡兩位至尊。
皇帝哼一聲,「還不去?」
內監恍然,一溜煙跑出去傳旨。
「旨意出去必定中京譁然,朕命大伴不再返京,也是為了大伴著想。」
阮殷不冷不熱道,「陛下處處為奴才打算,奴才點點滴滴都在心裡。」便道,「今日天晚,陛下回吧。」
皇帝脫口道,「那你呢?」
「奴才今日行事輕狂,心中難安。」阮殷道,「陛下容奴才留在此處靜思己過。」
皇帝便站起來,「你不隨朕回京?」
「奴才便不去了。」阮殷道,「奴才在此,一則思過,一則為太後祈福。婚事一了,奴才即往南宮。」
皇帝自從得知淨軍圍山,早做好今日不能脫身的打算,沒想到阮殷如此輕易放他。大喜過望,卻故意正色道,「這門婚事丁太傅未必樂意,大伴需早作打算。」
一拂衣袖便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