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牧也這次沒再說「沒事」。在加拿大那兩個月,他好像預支了他所有的大度,如今留給他的,只有涇渭分明的界限。
半晌,他看著池羽的眼睛,開口說:「咱倆之間,已經……」
池羽打斷他,好像不忍聽到答案。他主動說:「我知道。是熠川的事。我……有點東西,本來是去年想給你的,然後……然後想起來的時候,已經聯繫不到你了。」
他提起一個袋子,可梁牧也沒說話,也沒伸手接。梁熠川已經過世四年,他能有什麼事,梁牧也不太相信。只不過是池羽想見他的藉口罷了。倒是難為他這麼興師動眾。
池羽見他沒有接的意思,慌不擇路,只好嘗試最後一招:「下周是我的生日,你就當……」
梁牧也感覺太陽穴都突突地跳,勢要把血管擠破。他伸手去壓,想緩解疼痛,可忘記了額角剛剛縫線,差點被他生生扯開。連日來的壓力和疲憊,推門時的毫無防備,舊的誤解疊上新的欺騙,差點在那一刻爆發。他終於是忍不住了。
「池羽,在格凸的這些人裡面好幾個你也都認識。你把我從貴州一個電話叫到北京,我把爛攤子都扔給鄭哥,就是為了……」
格凸那邊,潘一格他爸只是答應了去旅館暫住,鄭成嶺跟他再三說他自己可以搞定,可梁牧也當然清楚,這件事不好辦,也沒有一勞永逸的解決辦法。
這句話他沒說完,說完可就太難聽了。池羽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立刻閉嘴不言了。
良久,他艱難地擠出來幾個字:「對不起。」
他確實是不知道格凸的拍攝狀況。連黎向晚都不知道,不到二十四小時之前,梁牧也正在CMDI牆上倒掛金鐘。
梁牧也輕輕嘆了口氣,沒再追究。他倒寧願這門口停著十輛粉紅法拉利,十個陳悅琪們排著隊挑他的刺,也比面前安靜坐著的人要好。他好歹可以公事公辦。
夕陽早已經越過書桌,投射到置物柜上,正是他最喜歡的那個傾斜角。黃昏的光最柔和,打在池羽的臉上,卻沒能把他緊張的神色融化分毫。
臉還是同樣一張臉,眼睛還是同樣一雙眼睛。不像是燈箱上面糊著的精修圖,傷疤還在,神色也沒變,確實是他認識的那個池羽。
梁牧也看著他,兩個晚上之前的那個想法化身成現實,可他卻絲毫想不到任何與浪漫、美好或者勇氣相關的字眼。那都是在夢裡。而現實脆弱而醜陋,連記憶都蒙上了一層灰。他看到的只有他的隱瞞。
聽到『梁熠川』這三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那一瞬間,梁牧也夢回一天前的CMDI岩壁。只不過,此刻是他的一顆心,自由落體似的往下墜。
還他媽是硬沖墜。靈魂震盪,根本沒有緩衝的餘地。腦袋跟著肩膀一起沉沉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