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先一步撤退下山,這一圈的帳篷只剩下他們那一頂。帳外風雪呼嘯,身體翻動都能聽見身下的雪咯吱作響。
池羽在大自然的協奏曲中開口,卻說:「我要滑。」
梁牧也錯愕,轉頭看著他。
「完整滑降兩千五百米,少了一米,都不算完整滑降,」池羽轉頭和他對視,目光堅定不移,「我不急著飛上海。梁牧也,你親口說過,錢沒了可以再賺。專業的事情就交給專業的人。至於記者——合同都丟了,我也不是很在乎他們怎麼寫。今天,這趟旅行,我就有個小目標。我想和你一起,把我剩下的一千米滑完。」
如給樂曲最終章譜寫激昂的主題。
梁牧也一直緊緊握著他的手腕,他又哽咽了。許久過後,他只回應一個字:「好。」
池羽這才鬆弛下來,笑著說:「梁導,睡吧。」
梁牧也仍然在發怔,只是回:「你睡吧。我……我得給艾達姐打電話。」
他最近越來越不擅長在這個人面前掩藏自己,有幾分情緒,就被他看去幾分。右肩又開始疼痛,是在雲頂脫臼那次之後的舊傷,醫生說建議手術縫合肩袖撕裂,他念及之後緊湊的拍攝計劃,暫時沒同意。這個,他沒告訴池羽。
池羽伸出手拉睡袋拉鏈,拉到一半,突然放棄。他探出頭來,又問:「牧也,你的朋友,當年是在C2附近出的事嗎。」
梁牧也說了那兩個字:「陳念,」然後,他回答道:「是的。當時,當時我在上面陪了他很久……得有三十多個小時。我一直看著他。後來天氣原因,我不得不下山。這次來,我和佳寧帶了幾束花,之前你們做適應性訓練的時候,我倆去了一趟,放在那個冰縫旁邊。現在,應該也凍成冰了吧。」
池羽突然問他:「你喜歡過他嗎?」
梁牧也笑了笑,在某些方面,池羽還是有些敏感的。
他把帳篷內層拉開一小片角。漫天銀河傾瀉出來,順著小小的裂縫,流進他倆的宇宙里。
「嗯。很早很早以前。」
「後來呢?」
「後來,我在他的婚禮當伴郎,」梁牧也這句話本來是笑著說的,看著池羽的眼神,又忙著安慰他,「哎,都是好早以前的事了。後來我說服自己走出來,往前看了。是我介紹的佳寧給他。再後來,我們當然就成了一輩子的好朋友。他估計一直不知道吧,到今天……都不知道。」
良久,池羽突然問他:「牧也,你冷不冷?」
梁牧也這才把內帳頂端開的小口拉上,又翻過身靠近他。他倆的睡袋是速邁贊助的,20年的新款,拉鏈彼此兼容,可以把兩個睡袋拼在一起。他又重新拉上了拉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