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那年過年,我媽回來…」
那年,季懷邈已經和姥姥姥爺去了市里,他也上了初中,不用戴紅領巾,背起更大的書包。
阮林還在藍天街一帶玩著鬧著,他長大了,成了孩子王。
爸爸媽媽過年回來的時候,給阮林帶了新衣服和新書包,還有玩具。阮林愛不釋手,高興地出去顯擺。
到飯點了,林育敏出去喊阮林回來吃飯。她看到阮林和幾個孩子在巷口玩足球,她喊了聲:「扣子!」
其他幾個孩子,都轉過頭看向林育敏,用正確的方式。但阮林卻原地轉著圈,找聲音的來源。
「第一時間,我都會以為聲音是從左耳傳來的,所以我從左邊開始繞圈。」
「我媽覺得這肯定不對,她覺得我是不是傻了,第二天就帶我去了醫院,這才知道,我是藥物中毒導致的神經性耳聾,單耳失聰。」
阮林說這些話的時候,不像平常那樣,這會兒他嗓門一點都不大,季懷邈甚至需要極認真地聽,才能聽清他的話。
不知什麼時候,季懷邈握住了拳頭,工作之需,他不留指甲。不然,此刻他的手心,一定會有一個個凹陷的印子。
「醫生給了治療建議嗎?」季懷邈問。
阮林想了想,深吸了口氣,然後搖頭說道:「醫生說,發現得太晚了,那時候人工耳蝸技術不成熟,還很貴,就沒選這個方法。」
「後來爺爺大概是很愧疚吧,帶我試了各種各樣的方法,中藥、扎針,對,還有電擊。」
季懷邈皺起眉頭,這些方法,只會讓阮林更難受吧。
阮林輕笑:「我跟七奶奶說,我右耳還能聽見一丟丟,我跟我爺爺,我爸媽,也是這麼說的。」
「其實,一點也聽不見了。」
「懷哥,我只有左耳能聽了。」
一句一句話像是衝擊著季懷邈的鼓膜,直撞進他的心窩裡。季懷邈沒控制住自己,他低下頭,閉上眼睛。
他覺得自己大概也不勝酒力,喝多了吧,頭很暈。
他看到了小時候的扣子,那個活蹦亂跳的小男孩,跟著他一起趕海、爬樹,一起被姥姥罰站。
冬天了,扣子會在懷裡揣個暖和和的紅薯,跑著去找他,兩人你一口我一口,蒸騰的白煙飄在他們眼前時,季懷邈覺得那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
可那是再也回不去的過去了。
季懷邈掙扎著睜開了雙眼,他努力讓自己抬起頭,看向面前的阮林。
坐在桌子另一邊的阮林,不確定是不是剛熱過的大拼盤冒著白煙迷了他的眼,此刻,他覺得雙眼發酸。阮林揉了揉鼻子,扯了個笑。
可季懷邈下一個動作,卻讓阮林的笑,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