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無言以對,又或許是詞彙量實在不足以支撐祂的表達。酒神默然半晌, 才澀聲道:
「凡人果然很聰明,總能想到我們想不到的事情。」
「上神過獎了。」李先生很謙遜的說:「只是一個小小的猜想而已,實在上不了台面。」
酒神並不善於這樣的言語應酬, 祂直接了當的發問了:
「那麼,你們又打算如何選擇?我可以告訴你, 我不想——不想再樹敵。」
「所以, 我們最好服從上神的意志,不要妄想違逆,是吧?」虎斑貓甩了甩他的尾巴:「否則冠軍侯的下場,就是我們的下場。所謂殷鑑不遠,真正令人生懼……不過, 上神也這麼勸告過冠軍侯麼?」
「我曾在那少年將軍面前展現真身,苦苦的勸說他, 願意給他想不到的好處。」酒神冷冷道:「但他很傲慢,非常的傲慢……我甚至都還沒有把話說完,他就向我擲出了長劍。如此侮慢神祇的角色, 也該想過自己的結果。
李先生只是平靜笑了笑:
「霍驃姚弱冠之年, 名動天下, 所謂天生將種, 無雙無對。這樣的人物,當然要驕傲一些。要是我能在二十歲討平敵寇、威震漠北,那恐怕能在族譜上另開一頁,先寫它幾千字豐功偉績再說……不過,在下還有一點不解:如果上神對衛霍經略西域的舉止如此反感,不惜冒此奇險,也要與強漢為敵;那為什麼孝宣皇帝令鄭吉設西域都護府的時候,卻並不出手呢?」
酒神並沒有立刻回話,似乎在費力思索那位「孝宣皇帝」究竟是何等人物,直到許久之後,才慢吞吞回答:
「……你說的是那少年將軍之後六十年的事情麼?那時匈奴衰微,西域空蕩,漢人強盛之至,實在不可抵擋。而且中原的皇帝似乎也很通情達理,雖然統御了整個西域,卻沒有效法他的先祖,強硬更替風俗。我自然沒有什麼必要與他為敵。」
虎斑貓若有所思的點頭,用長尾巴啪啪拍打林貌的肩膀。
「孝宣皇帝的懷柔手腕的確要靈活巧妙的多。而武皇帝的思路嘛,有時候的確過激了一點——當然,我倒不是有意苛責先人,但要在古代的生產力環境下推行如此強力的統一措施……」
他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神色變得更為微妙了。顯然,雖說李先生稱許孝宣皇帝「手腕靈活」,但在料理西域事務時,這位中興之主的心思也未必溫和到哪裡去。以現下的考古證據來看,宣帝時西域都護府橫行漠北,每一任都護都是名動一時的強橫人物,不惜以暴力推行駐兵屯田,引入漢人種種的生產模式,強力改變西域維持千年的格局。所謂「日月所照,皆為漢土」,大抵如是。